正因如此,他虽暗下决心不再招惹秦国,但若鞠武要设局谋杀秦王,他亦是乐见其成的——
此番齐国谋杀若能成功,秦王死而太子未立、秦国长公子年纪尚幼,必引发秦国朝堂后宫之内乱不止,燕国趁此良机,非但能发兵夺回上谷武阳两郡,还可一举吞并代郡雁门一带;
若谋杀不成乃至事情败露,秦王亦绝不会将怒火迁于他燕王身上:人是齐王派的,主意是后胜出的,纵便后胜向秦国出卖鞠武,但他相信以鞠武的手段,那些“亲笔信”绝不会留下任何真实把柄,归根到底刺秦一事,关他燕国何事?
思及此,燕王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殿外的冬日景色,有些怀念地回忆起一桩陈年旧事,当年,他正是凭借此事为燕国报了一场敌国宿怨,成功取悦了卧于病榻之上忧心忡忡的君父,得以从蓟城王宫诸位野心勃勃的公子间脱颖而出,正式被立为燕国太子,次年,君父卒,他便成了新一任燕王...
此事,真乃他此生最得意之事也!
他重新看向手中绢帛,慢慢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偞,不满地叹了一口气,可惜齐人行事不力,而秦王又太过狡诈,此番刺秦一事竟败了,若能不战而先耗秦内斗数年,又何须寡人此刻出兵...
这时,见君王半晌不开口的鞠武,以为燕王无意与齐国结盟,忙心情急切地提醒道,
“王上,齐王提议之事,老臣以为大有可行呐,据我燕国探子来报,秦人此番修路,并非重铺几处旧路,而是欲将秦赵韩魏四地旧道沟渠尽数规划重建!如此庞大之工程,纵便百万青壮劳力同时施工,亦少不得需耗费十年之力,其间消耗之钱粮更以数百万为计...”
燕王满意地勾唇笑道,“爱卿言下之意,莫非也认为秦王此举过于张扬?”
鞠武见君王有赞同之意,忙一派胸有成竹笑道,“王上,韩赵魏三国,落于秦人手中不过两三年之机,而世间尚有我燕楚齐三国犹存,这天下,并非秦国一家之天下!来日,韩赵魏三地倘若再次易主,亦非绝不可能之事。而秦王在天下局势尚未明朗之时,便敢如此大肆挥霍铺张大修各地道渠,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啊...”
他笑眯眯倾身向前,微微压低了嗓音,“可见,当今秦王,纵便继承了几分嬴稷老匹夫之狡诈,可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啊,如今不过三国之地在手,秦王便以为整个天下在手了...”
燕王听闻此事后的所思所想,正与鞠武一样:秦国若是修补破损道路也就罢了,秦王竟敢动整修半个天下大道之心?看来,这位年轻的强秦之主,着实是太过狂妄了!
而古往今来,狂妄之君,正是一国由盛极而走向衰落之源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