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襄微笑着迎了出去,旸候已步入了内堂,见白襄宛若天仙花神的打扮,配上春风和煦的笑容,给这腊月寒冬中注入一股暖流,浸人心窝,他的目光融在白襄身上,略有些浑浊的眼中闪出了出神的光芒。
随着旸候的是两纵手捧贵物的太监,此刻都低头站在殿外,等候旸候吩咐。
白襄等旸候走到了自己面前,便微微欠身行礼,声音清柔婉若三月春水,:“恭迎王上,臣妾听闻王上今晚要来便早早地备下了菜食美酒,希望与王上共度良宵。”
旸候上前轻轻一扶,笑道:“王后是早早为本王准备下了,本王也是备下了好东西呢。”
旸候说着向身后的首位太监一使眼色,他便步入殿内,静静立在堂下,双手托着一个蹴鞠大小的梅子青釉瓷皿,皿上泛青的纯色瓶身上贴着两尾红色长尾金鱼。
旸候携着白襄的手过去观看,只见阔皿里游动着几头体型硕大的金鱼,看起来肉鼓鼓的,十分招人爱怜。
她注意到其中有些头上顶着红圆晶莹的肉团,有些尾部丰软而飘逸,大概就是今早巴南所说的圆红顶虎头和紫龙睛蝶尾。
白襄细唇微抿,装作觉得十分有趣的样子地说道:“这圆红顶虎头金鱼可真真是像极了它的名字,虎头虎脑着实可爱。”
旸候转头看她,有些惊讶:“王后原来认得?”
白襄的脸顿时染上着红晕,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妾听闻王上今晚要亲临与臣妾一同赏鱼,心下怕自己粗陋寡闻,不熟悉金鱼的品种和习性不能与王上好好尽兴观赏,便去后园的翠塘中熟认了下稀见的金鱼品类,还到藏书阁去寻了本有关鱼类饲养的书籍。”
白襄用眼光注意到旸候的面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但转瞬之后,他双手抚着白襄的手温和道:“王后真是有心了,万事都做得那么周到,”
随即他笑着指着巴南说:“肯定是你个多舌嘴说的是不是?本王本来想给王后一个惊喜的,你看看,这倒成王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旸候虽听似在责备巴南,却丝毫没有责备的语气,巴南也知道旸候并没有生气,便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憨憨地点头。
白襄静静地看着巴南,心里暗自对他有些佩服,难怪他能在王上身边待那么长时间,在后宫中游走,他能得手地把握好尺寸,稍微透露一些消息,既得嫔妃喜欢,又能增进王与妃子之间的感情,在无形中讨好了双方。
她扶了旸候入堂前主座,巴南此刻也会意,吩咐殿外的太监依次有序地将珍品捧入殿中,巴南在一旁一一介绍着。
其中有一个是金丝鸟笼为托座的饰品,下部为惟妙惟肖的圈养鸟雀的金笼,上部略窄,也是鸟笼模样,但里面却挂着个大晟钟样式的小型青铜钟,笼外高过笼身用玉石雕刻成的牵牛花藤上连着只脚抓一根铜制树枝的金丝雀,用手轻轻触碰它,它便会漾动着去用枝木敲击铜钟,发出悦耳轻灵的声响。
这座鸟笼的旁边为一枝用昆仑玉雕成的合欢花,合欢花的花瓣极细而密,甚难模仿,可那雕瓣真正应了那句“妙手仙姝织锦绣,细品恍惚如梦”了。
白襄一一看过去,全是非贵即稀之物,她虽并不在皇宫中长大,但也生在富贵人家,对珍奇之品并不陌生,但今晚这兰穆王赏赐之物,着实为上乘稀有珍宝,一应送来让她赏玩,作为讨其欢喜的什物。白襄心中也有些诧异,难道这兰穆王的突然来访别有深意?
正在细想中,就听巴南介绍完后知趣地招呼那殿中的太监都下去了,他自己也向王和后鞠躬行礼后退到了殿外,顺带着关上殿门。堂侧站候着的婢女悄声上前揭开扣在菜品上的碗盖,尽数退入偏殿。
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今晚无月光,但殿檐上挂着的火红灯笼代替了月亮的光辉,浸遍殿内的一隅一落,给房中的人与物都蒙上一层暖幽幽的橙光。
伴着桌上铜枝鸳鸯细纹烛盏上擎着的如脂玉般的灌有植物汁油的石蜡,甜润的熏香撩拨人意,殿房内暖然升起一股暧昧的气息,拂热着人的体肤。
旸候携着白襄坐到餐桌旁,看着烛光剪裁中五官恬静的她,声音温柔响起,如同一个年迈的丈夫对着一个相处半生的老伴的喃呢:“王后,本王已经让陈员等人移居到公主府,为了处理中原和兰穆的交往事宜方便,也为了你用人便利,本王还将府院就安排在宫内,那些宫外的匠师们也被调了进来,留在公主府内,你若想用人,可以调用。”
刚才的珍宝虽难得,却并未真正激起白襄心中欢喜的涟漪,而此刻的这个消息,让白襄真意地笑了,她满目柔光地望着旸候:“多谢王上体谅。”说着夹起一块肉菇,放入旸候碗中。
旸候端起碗开始用膳,蘑菇留在唇齿间的软香盘绕到了鼻尖,炖汤的热烫穿过瓷体暖温了捧绕的手掌,而白襄的体香混糅着发丝间花朵的香味飘漾开来,配合着满桌丰肴构成了一次看似烂漫的晚宴。
烛火在波鳞中炫影,茉莉和桂枝洒满了整个浴池,它们像是伴送死者竹筏的使者一般漂浮在水面上,环绕着白襄的躯体皮肤。
白襄曲着腿靠在池壁上,头发濡湿着沾粘在脸侧,双目如同被掏空的树干般涣散地睁着,皮肉因着水汽的缭绕而嫩白水润,却如同水中茉莉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归属。
阿麦林默默地为白襄浇着温水,平时说笑不断的她此刻变得出奇的无声,仿似一个虔诚的朝拜圣徒,在洗涤着心中的圣女像。
她故意将动作放得很慢,慢得好似时间被调缓了一般,她只想让白襄晚一些踏入那间寝殿,似乎晚一些,便有了退路和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