椛灭殿中,漫房的金玉琳琅装饰配着红,紫,粉三色盘长结络,剔透的水晶珠帘代替了素色薄纱,成了里外殿的分割。
桌几上铺着湘绣黄鹂锦布,上面放置的杯具均为釉下彩,其中所盛的牛奶汁的甜香与铜球中的香料燃烧散逸的浓香相互缭绕,倒生出一股醉人撩人之味。
蓝芪跨进殿中还是迷了眼,虽然来过多回,但这姹紫嫣红的光亮,如误入了宝玉雕成的万花中,乍一看去很是炫眼。
多斓正吃着早点,见了蓝芪站起身来去迎,“姐姐怎的这么早就来了?我还懒得梳妆呢,正在吃饭。”
蓝芪扶住她的手,“今个冬至,我做了排骨汤,本来想让阿古亚送过来,但念来几天没见着你了,便顺道过来了。”
多斓提起碗盖,一股莲藕和骨油特有的香味便飘了出来,她未施脂粉,面颊却自带桃红,如三月初绽花瓣,一笑灼灼其华,“论常理本该我去看姐姐的,这下倒反是姐姐亲自下厨做了好东西来瞧我了,”
多斓嘴角随即又飘起一缕诮意,“姐姐没有心思摆弄哪些绳呀络儿的,倒有心思摆弄莲藕排骨了。”
蓝芪知道多斓是笑这汤不像是她亲自做的,也毫不在意,说道:“我也是学着做的,前些天王后不是请了王上王子们品尝中原佳菜吗?王后是亲自下厨,手艺非凡,我们这些做妃子的,也应该好好学习,可不能落下养尊处优,纤指无能的名儿。”
多斓细媚的柳眼中弥漫着不屑,“不过是借着厨艺献媚邀宠罢了,我听闻那次宴会过后,王上便派人将王后从中原带过来的仆从匠师们调了宫了,预备编入公主府,多半是为伺候她一个人,这等好事,要她天天做三餐也值了。”
蓝芪和煦地一笑,大气端庄的五官凹凸分明,很有北方民族的深邃美,“厨艺本是女子的一大才能,尤其是我们这样身为人妇的,能做出一席好菜赢得夫君的欢心,也是不枉王上对我们悉心关怀的情意了。”
多斓低眉看着浓浓溢香的藕汤,想了想,欢喜道:“姐姐是初学做菜,不如带上我,我们一起做一道拿手好菜给王上尝尝,也让王上感受到我们的情意。”
蓝芪会心一笑:“我也正有此意呢。”
多斓纤眉一蹙,心有芥蒂:“王上大婚刚过没多久,现在应该常常和王后在一起,这样送去,她也许会看准了机会嘲讽呢,”多斓说着弄尖了嗓子,怪声怪气地模仿白襄,“菜是好的,只是刀法略显粗糙,味道略显寡淡,一尝便知是初学的手艺,两位姐姐若有兴趣不如来我殿中,我一定耐心教导。”
蓝芪扑哧一笑,随即便说道:“王上白天不时会去看望王后,但听说晚上时都是一个人,在晟阳左侧殿里批阅奏折,常常熬到很晚呢。”
多斓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么说来,王后晚上没有侍寝?”
“应该是这样。”
“你说王后她身子该不会有什么隐病吧……”
这时,一个婢女端上来牛乳糕,还未放下,就听多斓呵道:“动作怎么慢吞吞的,放下了快些下去,主人说话你个下人听什么?”
婢女慌忙退下了,多斓摆弄着银筷,沉默了一会儿。两人不久开口后说了些其他话题,聊至午时,相伴乘车去晴坤殿赴今日的冬至宴会。
宴会过后,嫔妃们都回了自己的殿所。
白襄作为国母,和穆焚旸候一起在晴坤殿听部族使臣代表汇报本族的牲畜圈养情况和草料的安排计划,有些部族就来年的草场分界还进行了争论。
苏拉牧族和克伦依族本就是大族,又长期毗邻,若不是碍于国王穆焚旸候的威严,两族使臣可能会直接在大殿上对骂起来。
白襄端坐在高台上的金座中,她既要佯装语言不通听不懂的模样,又要保持王后的仪态,拿捏好时机或微笑或嗔疑。
保持着不变的坐姿,感受着头顶数斤后冠上的玉滴贴在皮肤上的冰凉。
这样坐了半日,直到调解好纠纷,行了赏赐,安顿好使臣,旸候示意她可以告退了,她才由阿麦林扶着行礼辞退。
见白襄回殿,森琪忙去安排餐食。阿麦林陪白襄到了寝殿,为她去下发髻上繁杂的装饰。
白襄看着自己满头的金光碧玉逐渐淡为朴素的青丝,如同一树花瓣凋去后,留下那最原本的青淑淡雅。
她动了动因为长时间端坐而酸痛的腰肢,随意地问道:“今天东西送得顺利吗,有没有颠簸出来,怎么见你回来时面色不大好?”
阿麦林替白襄篦着头发,檀木梳齿在及腰的青丝间来回往复,游刃有余,既柔顺了发丝,又染香了梳齿。
“东西很好地送到了,只是在进入馆舍时和侍卫发生了争执,他们非要检查,我起初不肯,但怕他们来抢夺时将汤食洒出来,只好由他们捣腾了一番。”阿麦林说着还有些带气,闷闷不乐。
白襄看着自己在镜中波澜不惊的脸,目光如水般平静,只有嘴唇在微微开合:“他们有发现什么吗?”
阿麦林转怒为喜,一下子喜笑了出来:“没有呢,王后隐藏的东西他们怎么能轻易找到!不过王后,我也很好奇呢,您将书信藏在什么地方了?”
白襄在镜中注视着阿麦林圆润的脸庞,嘴角泛起狡黠的微笑:“你猜呀。”
这日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宫中灯火初上。
多斓让太监抬了把软椅在外厨,她刚才切菜时伤着了指甲,现在正半躺在软椅上用捣碎的紫白凤仙花涂染指甲,边包染着,边斜眼吩咐厨房中的侍女注意着火,等到煲得差不多时要下盐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