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制飞鹤口中衔着白烛,在空中散发着柔光,伴着殿堂四周半掩半拢的薄纱,呈方形放置的三面金丝楠乌木桌在肃穆中倒平添了几丝浪漫气氛。
婢女们统一穿着粉色衣裙,裙摆随风漾起的绒毛和座位上铺满的天鹅绒毯一样为腊月中的阁殿增添着暖意。
穆焚旸候坐在殿堂前的主位上,手掌摩挲着白瓷杯,滇青茶向空中散出清香的白气,暗缇色的茶面如同玉石纯净透亮,盛在白瓷中仿佛凝固一般。他啜了一口茶水,便倚在椅背上静声休息。
白襄坐在旸候左侧,微微俯身,向其致礼:“这滇青茶原产大理,系属黑茶类,开胃暖胃,虽然初食之感觉有些苦涩,但细细品来,更有清甜淡雅之感回绕在舌尖,臣妾想来今日所备饭食有辛辣咸鹾之味,如果不适,滇青茶性温清雅,可以平淡口感。”
旸候不急不躁地听着白襄娓娓道来,点头致意:“王后费心了。”不过沟壑盘绕的眉眼之中倒无几分赞赏之意。
白襄见王子们陆续就坐了,便轻轻一击掌,一路白色衣裙的女子双手端着菜品从纱帘外有续步入,依次从主位到宾位摆上菜品,白釉蓝花瓷盘上盛着五颜六色的汤菜,再加上佐料的点缀,更显得色泽鲜美,勾人食欲。
白襄笑得仪态万方:“这些均属中原菜品,中原百味,都在其中,请王上和王子们品尝,看合不合胃口。”
上完菜还未离开的阿麦林忍不住脆声道:“王上,这些菜都是王后亲自做的,因为怕味道不好,有些菜还反复做了好些遍。”
白襄轻轻瞪了眼她,转身说道:“臣妾想难得请王上和王子们用餐,一定要做得极好,方才能表臣妾的心意。”
旸候豪放地笑了几声,伸手抚住白襄的手背,招呼道:“孩子们,放开了吃,不要辜负你们母后的心意。”
宾位上,右侧坐着二王子穆焚果瑜,三王子穆焚果珂,四王子穆焚果提,左侧依次坐着穆焚果新,果衍,果诀,果菱。
她心里奇怪,从婚礼到现在一直未见大王子身影,也从来无人提起过他,好像就没有这一个人存在一般。白襄也不敢贸然询问,便不作理会,悉心安排着菜食,从开食起,汤汁菜品点心茶水便源源不断地从偏殿中呈出,一盘刚磬,另一碗便摆上了。
王子们吃多了兰穆的甜腻软杂之食,乍一换口味,觉得新鲜,各个菜品都慢慢见磬。倒是旸候,平日里豪吃豪饮,今日却文雅了起来,每一筷子所夹分量极少,放入口中之后又是慢慢咀嚼下咽,好似不合口味。
白襄见状,询问道:“王上,若饭菜不合口,偏殿中备有寻常食物,可以马上呈上来。”说吧便欲唤来殿内伺候的侍女。
旸候摇了摇头,并没有抬眼,混厚的声音中听不出感□□彩,“不用麻烦了,王后一起吃吧,这菜品看着颜色是极亮丽的。”
她心里估摸着今日之事也许不好办,这穆焚旸候早已有戒心,大概察觉到了自己的别有用心。
果菱夹起一小块油光亮滑的肉丁放入口中,咀嚼之后眼睛一亮,问道:“母后,这菜是如何做的,怎的这般好吃?”还未说完,又舀起一勺青翠黄瓜丁放入口中。
白襄笑道:“这是酱爆鸡丁,是将鸡脯肉切成肉丁,用蛋清,淀粉拌匀,放入锅中用油翻炒,至鸡丁变色后加入甜酱,黄酒,清水,姜汁调成的酱汁,使鸡丁混入酱中,待炒出香味时再加入白糖,增加鸡丁的香美色泽,最后放入切成丁的黄瓜,炒匀后滴上几滴油便可。”
果菱边吃着边对白襄笑:“嗯,改日我一定向母后学来这道菜的做法,估计天天吃也不腻。”
“果菱喜欢吃便是极好的,这菜料也不复杂,做起来也是极方便的。”白襄眉开眼笑,喜意如胭脂染红了面庞。
果珂连着夹了几个蒸饺,蘸着微辣的酱,一口便是一个,笑道:“日后让母后兼做后宫主厨,常常为儿子们安排饭食可好?”
她襄还未回答,果新就拍手道:“我同意。”波斯弹珠似的眼睛中散发着赞肯的光芒。
白襄知是玩笑话,也没有拒绝,满带笑意的看着他们夹满碗的竹笋,肉圆,糯米团,脆金肉肠。她眼光一瞥,见旸候依旧也无风雨也无晴地下咽着,可以看见他喉结大幅度地上下移动。
她把握着时机,捏紧了双手,微微侧着身子正欲发言,却听见下面的一位王子满载笑意道:“菜味极佳,咸得可口,辣得入味,这菜食佐料配合得妙不可言,只是这些在兰穆宫中并不常见,不知母后是在哪里得来的呢?”
白襄后脖顿时发凉,刚才的暖意一扫而光,她转过头,进入眼帘是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脸,玉白的皮子,微挑的长眉,墨黑的眼珠配合着唇角勾起的笑意,说不出的诡谲,正面朝着自己,就像那日在婚宴上一般。
她不能多想,只得说道:“今早去拜访馆舍的参知政事陈员大人,因为水土不服,他们身体有恙,得知他们备有中原菜料,便让人捎了些回来。”说完,忙用余光去瞥穆焚旸候的神色,只见他虽然无所反应,但面色已经青了一层,眉间掩饰不住的不悦。
也是,汉族与兰穆族的纠纷争斗已经持续了几代之久,现在将中原随行大臣安排在馆舍便是因为处于敏感时期,初来乍到,兰穆这边需要一段时间检查核对大臣们的身份背景,所以这段时间将他们的行动都限制了起来,减少与外界的交流,以免多生瓜葛,危害了宫中秩序。
而旸候此时知道了白襄前去探访,心下定会生疑,怀疑双方有所密谋,而这顿突如其来的晚宴,便是密谋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