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缓应酬时最讨厌的就是饭局上的酒桌文化,偏偏今天,给他碰上了。
难缠的甲方在签完合同之后,还非要让江缓展现诚意,为未来的合作干杯,劝酒的奇怪理由层出不穷。徐静今晚跟着他,江缓给她挡了不少酒,另一个设计师何果,早就被喝趴下了。
徐静在洗手间担心地直跺脚,她时不时伸出头看向不远处的包间,听着里面传来令人厌恶的声音。江缓刚吐了一回,正用冷水洗脸,他的胃烧得慌,整个人头晕目眩。
“就不该跟他们签这个狗屁合同!”徐静红着眼,工作室人少,平时不设计的时候她就充当门面,今晚电话打得匆忙,本来她是不用来的,可是刚刚签成这笔订单,江缓给他们都放了假,海市只剩他们三个,她抽出纸巾递给江缓,扶着他的手臂:“怎么样?不行你就装晕,一会我把你们弄回去。”
江缓擦了擦脸,水珠沾在他的发丝和睫毛上,因为喝酒太多的缘故,他的脸颊和眼尾染上了淡淡的红,看人的时候,那双眼清澈乌黑,眉宇间尽是不服输的倔,显得尤为漂亮。
这也是那些人为什么要拼命灌他酒的原因。
他摆了摆手,勉强站直身体,靠在水池边:“我要是装晕,就剩你一个了,他们肯定为难你。”
回去的路走了一半,江缓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停下脚步,看见了屏幕上不停闪动的“落落”,他躲到一个没人的空包厢,让徐静在外面等他一会。
“哥。”视频里的江缓皱着眉头,看他的姿势应该是坐在了客厅的地毯上,背后正在播放动画片。
江缓这里灯光很暗,江落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他醒醒神,对江落笑了笑:“落落。”
“好黑,看不见你。”江落把脸凑到镜头前,“十点了。”
反胃的感觉依旧很强烈,江缓说话有点喘,他四肢发软,拿不住手机,只能靠着墙抱膝坐在地上,将手机抵在腿上:“快了,马上就回家了,你乖乖吃晚饭了吗?”
江落点头,手机也跟着他上下晃动:“吃了,饱饱的。”
“那就好。”江缓轻笑出声。
暗色掩盖住面容,江落总觉得心里不安,袁棠放下花挤进来,脑袋挨着江落,盯着屏幕看,“哥,是不是应酬喝太多了?要不我带江落去接你吧。”
袁棠家开公司,他暑假跟着他爸去过不少饭局,即使那边镜头很模糊,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江缓是喝多了的迹象。
一听说要接,江落连烦袁棠都顾不得了:“对,接你,去接你。”
沉闷的交谈声猛然清晰地钻进江缓的耳朵,徐静蹭一下溜进来,连忙关上了空包厢的门,她蹲着,从厚重的一小块玻璃往外看,低声骂着:“一群神经病!喝不死你门!”
脚步声由远到近,江缓放轻声音,对着彻底黑下来的空间敲了敲屏幕听筒,“不用,你们在家等我就行。”
回去没一个小时,江缓濒临失去意识,何果头磕在桌上,徐静半拖着把一个大男人扔进沙发里,她想要替江缓挡几杯,被江缓拉到身后,示意不要出声。
单子早就签成,这顿饭根本没什么好意,徐静毕竟是个女孩子,遇到难缠的人围攻,不免发怵,可她虽然害怕,却还是攥着江缓的西装一角,镇定开口:“王总,您看咱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合作的机会多得是,要不下次再约。”
对方的下属也喝醉了七七八八,就剩这个小领导围着江缓,他很瘦,小眼睛透露着算计,他笑着想搭徐静的肩,被江缓一手挥开。
“王总。”江缓的耐心用尽,他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对身后的徐静说:“去打车。”
徐静立刻从包里掏出手机,想要叫车,谁知对方盛气凌人,二话不说就把徐静的手机抢过来丢到桌上,见对方这么嚣张,江缓脸色也沉下来,眼里怒气渐浓。
“江总,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说辞越来越过分,还留着两分清醒的对方员工,听到之后也笑出了声,起哄哼了几句。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江缓克制住了打人的冲动,对方不依不饶,甚至带着一身酒气往江缓身边凑,想要抱他。
“滚!”江缓喝出声,把人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把何果拉起来,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脖子,搂着人就喊徐静走,“开门。”
对方丢了面子,喝醉之后胆子更大,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边缘的瓷碗掉在地上,清脆一声,碎片溅到江缓脚边,他无耻下流,说出不堪入耳的话:“老子要睡你,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今晚逼着没有靠山的江缓喝酒,就是这个目的。
徐静气得要哭出来,恨不得一酒瓶敲死这个人渣,江缓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不屑和冰冷,他嗤笑:“你也配。”
然而就在他们要踏出门口时,江缓被扯着手臂向后一趔趄,惯性使徐静没搀稳何果,三个人眼看就要倒下去,江缓腰间忽然被一只大手牢牢护住,徐静也被按着肩膀重新站稳。
江缓抬头,眼前恍惚了一下,还没看清,腰间的手骤然离去,随后他便听到那位王总的惨叫声。
他呆了两秒,转身看去,心脏被狠狠一击:“落落!”
偌大的包间空旷脏乱,江落骑在那人身上,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往脸上砸去,他跟疯了一样,揪着那人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往地上撞,直到那张脸被血浸染得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人昏死过去,他还不解气。
事情发生得太快,等到江缓反应过来,他迈着虚浮的步子,赶忙从后面抱住江落的腰,想要拉他起来:“别,别打了,落落。”
江缓深深喘了口气,他跪在地上,掰过江落的肩,灯光下,他直直撞进了江落猩红的眼睛。
“哥。”江落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揪在那人衣领上的手没松开,反而露出狠戾的目光,咬着牙说:“打死他。”
单方面的打斗弄出很大的动静,惊动了服务员,110和120被他们全都拨打了一遍,江缓抱着他的胳膊,酒意全无:“起来,别打了,我没事。”
袁棠帮忙安顿好何果,根本没来得及拉架,等他和徐静慢半拍想起来,江落都揍完了。
王刚被送去医院,江落他们几个进了警察局做笔录,这场闹剧持续到凌晨,江缓本来就喝多了,惊吓的过程中又有点发热,袁棠跑前跑后,还跟警察一本正经地解释,指了指江落的脑子,说他是精神病,出车祸脑子撞坏了,医院都能查到,没骗人。
何果被袁棠安排到附近的一家酒店,徐静跟着他们过来,江缓的头很晕,他靠在江落的手臂上,浑身发热,脑子模模糊糊的。
做完这一切,天都快亮了,江缓撑起精神去签字,江落牵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松。
“我要写字。”江缓坐在椅子上,对他说:“牵左手。”
江落乖乖换了一边,扣住江缓的左手,警察教育了他们一番,说最后还是要看被打者要怎么样,能赔钱解决最好,不行的话,可能要惹上官司。
江落没说话,他的视线里只有江缓,还是袁棠点头应和,和警察交涉。
处理完,又是袁棠开车,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家。
“又麻烦你了。”江缓弯腰对着驾驶座的袁棠抱歉道。
袁棠无所谓一笑:“小事,哥,别见外。”
徐静从副驾驶探出头,担忧道:“老板,你好好休息。”
“嗯。”江缓说:“再多放两天假吧,你也好好休息。”
江缓浑身酸软,沾床就睡,阿姨还没到上班的点,只能江落来照顾。
他打了一盆温水,把江缓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脱下,随后打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替江缓擦拭。他用额头碰了碰江缓的脸,发现有点烫,就从医药箱里找出体温枪,量了一下温度。
“发烧了。”江落揉揉眼睛,找出退烧药,很认真地把说明书全部读完,掰了半片放进江缓嘴里,“药,吃药。”
苦涩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江缓的舌尖发麻,他皱着眉,嗓音沙哑:“苦。”
江落扶他起来,靠在床头,细心地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喝水。”
江缓接受指令很慢,他抿着唇喝了一口,还是难受,但好歹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睡衣。
他缩回被子里,很快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