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萧瑟,时蕊裹紧了身上火红色的百鸟朝凤披风,站在门外看着面前破败的冷宫,嘴角露出一抹萧索的笑意。
“唔——”殿内不时传来女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平日里听起来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此刻是那样的刺耳。
新皇登基,她是第二回来这冷宫。依稀记得还是当初她五岁的时候进宫,和太子打了一架,闹到了先帝的面前。当初先帝瞧着她聪慧,就有意要把她许给太子。
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她的姑姑时阿九,就坐在椅子上,把她拉在怀里替她擦着脸上的污泥。
“蕊儿这样的真性情,像极了长宁,若是时将军舍得,朕就讨来做儿媳了!”赵子卿那双充满威仪的眼眸,头一回露出些许的笑意,就像寻常人家的姑父一般。
当听到先帝逗她的话时,时阿九明显一怔,看着时蕊的眼神里透着复杂。先帝的仪仗离开后,姑姑挥退了所有的宫人,一把将她小小的身躯搂住,下巴蹭着她的额头。
“好蕊儿,你终将孤寂。”时阿九压低了声音,像是一声呢喃。
那个时候,时蕊还小无法明白姑姑的这句话。她只是感到有几滴温热的水滴流进了脖颈里,仿佛要被烫伤一样,却不敢抬头。
当长宁知道这件事儿之后,似乎还和时睿闹了一阵子别扭。却是经常带她进宫看望姑姑,时蕊无忧无虑纵情肆意的岁月,就停止在了那一年。
太子开始学习文韬武略,而时蕊也有各样的东西要学。那一刻她知道,她将嫁进宫中,嫁给太子哥哥。
六岁的那年冬天,太子因为犯错被先帝打得很惨。时蕊哭着跑进凤藻宫的时候,看见阿九坐在铺着毛皮的贵妃椅上微微失神,等听到她的抽泣声,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冲着她招了招手。
“姑姑,太子哥哥被、被打了。”时蕊跑到她的面前,早就失了往日小淑女的模样,哭得有几分凄惨。
阿九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掏出锦帕亲自替她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姑姑已经派人去伺候他了,好蕊儿莫哭了。”阿九轻柔的哄劝声在耳边响起。
时蕊睁大了泪眼看了看,果然瞧见平时伺候的花聆不在身边。咬了咬下唇,止了哭声。
“蕊儿,今个儿留在宫中陪着姑姑,等到晚上姑姑带你去个好地方!”时阿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时蕊微微点了点头,只觉得姑姑此刻脸上的笑意是极美的。那双娇媚的眼眸中却少了几分神采。
“那你要保密,谁都不许说。连娘亲都不能告诉哦!”时阿九替她脱了鞋,搂着她一起躺倒在贵妃椅上,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等用完了晚膳,时阿九抱着她坐上了凤辇。只见周围的宫殿渐渐稀少,冷风似乎都刮了过来,她不停地往姑姑的怀里缩着。
后来两人步行了片刻,才走到一座十分荒芜的宫殿处停下。她始终记得当初抬起头,看着“冷宫”那两个字时的心情,仿佛整个人为之一震。
“姑姑。”她拽着阿九的衣袖,有些嗫嚅的开口。
“蕊儿,莫怕。日后你就是一国之母,除了凤藻宫之外,这里即将是最熟悉的地方。斩草要除根,有些人你必须亲自来送上一程。”阿九摸了摸她的发顶,低着头冲她微笑。
大手拉着小手,一起踏进了那座宫殿。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枯树、古井、破窗甚至是残垣断壁。这里一点都不像是出自世间最繁华的皇宫里,却让她记住了这种衰败的景象。
“皇后娘娘,我要见皇后娘娘,娘娘饶命!”忽然从西边的屋子里传来一道凄厉的女声,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奋力地往外爬。
几个宫女手忙脚乱地往殿内拉扯着,时蕊认出了那个女人,正是先前皇姑父最宠得婉嫔。如今却早已失去了宠妃的样貌,变得狼狈不堪,特别是那双泛红的眼眸。
“快拉住她!”身后的玉叶也冲出来对着几个宫女指挥着。
婉嫔却好似用了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往外爬,嘴角竟渗出了黑色的血迹,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异常诡异。
时蕊再次后退了一步,只感到搀着她的那双大手紧了紧,似乎给她无言的安慰。阿九却是一动不动,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似乎在欣赏月色。
婉嫔终于还是被拉扯进了内殿,从不断地哀嚎到最后的无声无息。阿九始终都抬着头,不曾移开一眼。
等从冷宫中回来之后,时蕊就大病了一场。长宁进宫的时候,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呜呜地哭了。
只是等她被接回将军府的时候,长宁对她的管教也越发严厉。时蕊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冷宫,却已经把那个地方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直到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七巧带着几个有力的姑姑走出来的时候,时蕊才回过神来。
殿内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依稀只有几个人匆匆的脚步声。
“娘娘,薛嫔已经自缢了。”七巧走进了几步,声音压得有些低。
时蕊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残月,轻叹了一口气。后来她才知道,那回太子被打完全是因为婉嫔暗中下的手,姑姑选择了另一种方法替自己的子女报仇。
她常常想,那个时候姑姑抬头看着月色,是不是心底也有一丝无奈。时隔这么多年,她也渐渐领略了姑姑的那些话。
“娘娘,回吧。夜深露重,您也要小心身子。”七巧走上前来,搀扶着她的手走了一段路,才坐上了凤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