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小花朝夜与民同乐的微服出宫之行,终以永宁郡王受伤告终,幸而太医来重明宫诊看后,道郡王殿下只是背部和手臂受了轻伤,敷药静养几日就无大碍。
皇帝遂在离去前嘱咐萧珏好生静养,萧珏则请皇叔勿将此事告诉皇祖母,他道:“只是小伤而已,若叫皇祖母为侄儿担忧挂怀,侄儿难以安心静养。”
皇帝也不想将这事告诉太后,他的这位母后心思比海还深,若知韫玉是与他同行时受的伤,不知会想到哪里去,而后又生出怎样的新事来。只是他不说,韫玉身边太后的眼睛未必不会秘密通传,皇帝目光掠看过重明宫的管事太监陈恭等,也未多说什么,就只含笑对侄子道:“好,朕不说,若这几日母后有事传你,朕也会帮你都推了,你安心养着就是。”
从皇城永宁郡王居处回到宫内清晏殿,已是夜间亥正时候。在明成街彩架倒塌时,皇帝就已注意看少女身上并没伤处,但他念着她心性胆怯,担心她心里受了惊吓,就在她要下值告退前,问她道:“当时可吓着了?”
慕烟低着头回说道:“奴婢略受惊吓。”
皇帝看她这般恹恹的模样,与黄昏出宫时的心有希冀大不相同,可不像是“略”受惊吓的模样,就道:“去向季太医要碗安神汤来喝。”又补了一句,“免得你心神不宁,明日伺候不好。”
慕烟“是”了一声,退出清晏殿后也未找季太医,就回到了自己的庑房,略略梳洗后,倒在了靠窗的寝榻上。室内虽熄了灯,窗外廊下却有一盏风灯亮着,如一轮淡月幽幽映窗。
慕烟不知这灯是因皇帝误以为她畏黑到无法在黑暗中入睡,而特意吩咐挂在她寝榻窗外,她只当这灯原就该悬在此处,因她来这庑房住的第一夜,凝秋就让她睡靠窗这张榻,她就见窗外廊下挂着一盏风灯,在夜色中悠悠摇晃,像是悬在渡口畔,好叫夜行的小舟不至迷失方向。
侧伏在枕上,慕烟背靠着一室沉寂黑暗,望着眼前映窗的朦胧灯光,心绪似是夜色中的流水。眼前隐约的光亮,似是她和皇兄、萧珏在燕宫的夏夜里,踮脚追逐过的飘飞萤火,又似是她在被幽禁的那些年里,一夜又一夜孤身仰望的凉薄月色,又似都不是,似是地上燃着的灯纸,她阖上了眼睛,于是冷灰残烬也看不见,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所有一切包裹沉沦。
天色明时,凝秋见同室的少女也已坐起身,正欲道声“早”,却一眼瞥见少女榻上枕头绣面似有湿过的痕迹,再看少女眼皮微肿,像是夜里确实曾无声落泪过,暗一思量,也没问少女因何落泪,就只是问道:“夜里没睡好吗?”
慕烟低着眼轻轻“嗯”了一声,嗓音微沙,“姐姐,我身子不大舒服,可以告假半日吗?”
“当然可以,按规矩,宫人身体抱恙时本就不可近身侍奉主子”,凝秋道,“你好好歇着吧,我去为你同周总管说。”
就将姜烟雨告假的事寻隙禀报了周总管,于是这日皇帝下朝回来,从宫女手里接过茶时,一抬眼就不是他近来见惯的熟悉面庞,皇帝抿了一口茶,问:“姜烟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