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打开身边的保温提篮,取出保温壶,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冼骞芝。
冼骞芝接过,咕嘟咕嘟几口喝完,随即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舔了舔嘴唇说道:“爸爸,放少了。”
“哦,爸爸下次多放点盐。”
“。”
“哦,盐。”
“哼,我不跟爸爸好了。”冼骞芝气呼呼地背过身。
“真的呀?爸爸中午要去吃好吃的,你不要吃吗?”
冼骞芝转过身来,噘了噘嘴说道:“等吃完再不跟爸爸好。”
“哈哈哈。”冼耀文刮了刮冼骞芝的鼻子,“小滑头,跟爸爸说,中午想吃什么?”
“嘻嘻。”冼骞芝趴到冼耀文身上,“爸爸,我想吃白糕。”
“白糕下午再吃,我现在问你吃什么正餐。”冼耀文一边说,一边给冼骞芝整理衣服。
“嗯~我想吃雪衣豆沙。”
“你听谁说的这道菜呀?”冼耀文略有点为难,他倒是在九龙见过东北菜馆,但听说是东北籍溃兵开的,估计只能用小鸡炖蘑菇等常见菜糊弄一下外地人,未必会做雪衣豆沙这道功夫菜。
“闫玉琴跟我说的,她爸爸带她吃过。”
“哦,最近吃的吗?”
“嗯嗯。”
“知道在哪吃的吗?”
“尖沙咀。”
“哦,爸爸带你去吃。”
知道大概地方就好办,如果安了电话,可以让接线员转接。
不到半个小时,冼耀文一行三人坐进尖沙咀的春城饭庄,点了雪衣豆沙让伙计通知厨房先做着,剩下的菜慢慢点。
还好,伙计麻溜地通知厨房,若是有一丝迟疑,冼耀文就打算点上一道油炸冰溜子。
冰溜子就是冬天挂在屋檐上的冰棱,零下几度的冰棱挂糊放到200度的油锅里炸,非常考验厨子的挂糊技巧和对火候的掌控,按长春餐饮界的规矩,有客人点就得做,不敢做就是自认担不起自家的招牌,客人把招牌砸了,店家也只能干瞪眼。
当然,厨子若是把菜端上来,客人得点上一桌菜,冼耀文听的故事版本里叫“十八大洋席”,点上一桌十八个大洋的菜。
油炸冰溜子又叫砸店菜,非一般人可点,没点依仗,饭店会讲究拳头大即有理,让想砸店之人尝尝砂锅大的拳头,菜是吃不上了,狗啃屎管够。
依着冼骞芝的口味点了几道菜,伙计给上了一碟橙和苹果切块的拼盘,一碟瓜子,还带着显摆的语气说橙和苹果都是从东北运过来的,毛嗑也是。
据说,向日葵进入中国后,一直在南方地区流传,东北地区的向日葵是前些年由苏联传入,因为是老毛子磕的玩意,于是取名毛嗑。
还别说,伙计的显摆被他显着了,自打朝鲜半岛开战,香港市面上已经罕见内地北方的水果。
待菜上桌,冼耀文让冼骞芝自己吃饭,他和陆雁苏边吃边谈。
“年初的时候,我和东福和的刘荣驹说好一起做水果生意,一切都谋画好了,可事情太多,一拖二拖拖到现在还没开动。
现在我依然事情不少,没太多精力关注水果生意,我打算让你替我去经营这个生意,我做决策,你执行,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出来,但我的决策,你必须严格执行,不许阳奉阴违。”
“明白。”陆雁苏点点头。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注册公司。注册一家中丰公司,等注册下来,再以中丰公司的名义注册甘甜果行和好犀利农产品两家公司,甘甜果行的股份为刘荣驹40%、龙振邦2.5%、你1.5%,其余56%,我会给你一个公司的资料,股份挂在该公司名下。
做第一件事的同时,做第二件事。我在筲其湾玉记船厂定了20艘海上卖水果的小艇,你去取货,然后到南丫岛找20个疍家人帮我们在海上卖水果。
聚集在南丫岛水域的疍家人有不少是死了丈夫的妇女,有儿有女,不方便出海,衣食无着,大多有在做半掩门的勾当,这样的可以多找几个,性子泼辣、放得开,卖水果容易上手。
人找到了以后,在深水埗北河街租几间房子安置她们,在离深水埗码头近的地方找,方便他们出海做生意。
这两件事做好,你去找一下刘荣驹,让他派几个人保护卖果女的安全。
在海上卖水果的目的不是以此为切入点,而是为了砸油麻地果栏的场子,我们卖的水果会是既便宜又好,不需要多久便能打响名气,麻烦接着就会来。”
闻言,陆雁苏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你说。”冼耀文看见,说道。
陆雁苏瞄了冼耀文一眼,说道:“我听爸爸说,油麻地果栏是东莞人的天下,东福和是东莞帮,你也是东莞帮的吧?”
冼耀文点点头,“我的确可以算是东莞帮的。讲一个我一边讲一边编的故事,有一天,你们陆家一个长工的儿子从乡下来香港投靠你们,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饿了好几天肚子,到了你家,盛了一脸盆米饭,等不及厨娘烧菜,就着一点剩菜汤汁大快朵颐。
吃得很香,吃得天昏地暗,一脸盆米饭下肚才是六分饱,可刚煮的米饭还没熟,没辙,这位仁兄只好灌了一肚开水,勉强把肚子撑到八分饱。
吃得差不多了,他问你爸爸讨了一支烟,吸上两口就说道:我有一个发财的大计,只要你肯答应我五五分,我包你赚到几百万。”
冼耀文呵呵一笑,“问题来了,你猜你爸爸会不会一拍桌子,仰天大笑,‘哈哈哈,老天爷开眼,我的诸葛卧龙来了。’”
陆雁苏白了冼耀文一眼,说道:“除非我爸爸疯了。”
“你说得对,除非你爸爸疯了才会相信一个吃不上饭的穷小子腹有发财大计。”冼耀文夹了一筷子蹄丝到冼骞芝的碗里,放下筷子说道:“如果我对油麻地果栏的老板这么说,他们会觉得我疯了,你冼耀文是卖衣服的,居然想教我们怎么卖水果?”
顿了顿,冼耀文接着说道:“自香港开埠以来,这里就是贸易港,商业活动兴盛,各路商界精英在此汇聚,能在商界闯出一点名堂的人,谁又会看轻自己?
甘甜果行要的不是开几家果栏,靠批发零售一年赚上数万,如果仅是如此,我不如把开果行的钱拿出去放债,二十万一年只求五六万的利息,我能得一个急公好义的称号。
我昨天跟你说过,垄断是最邪恶也是最有魅力的商业模式,香港的水果市场具备垄断的先决条件。”
冼耀文指了指陆雁苏,“我要你做的就是打压果栏的老板们,只有把桌子掀了,打掉他们的傲气,他们才会乖乖坐到谈判桌上,听我说发财大计。”
冼耀文说话的声音很细很轻,也很磁性,落到陆雁苏耳里,却是振聋发聩的霸气,垄断的生意,令人向往着迷。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吃完饭就去做事。”
冼耀文淡笑道:“不着急,今天周末,我不擅长翻绳,刚才小丫头要玩,我没陪她,你下午陪她玩一会。”
“好。”
聊天结束,安静吃饭,冼耀文不时给小丫头夹菜。
待吃得差不多,冼耀文招来伙计,问道:“你们店里能不能做酥白果(酥黄菜)?”
“可以做。”
“地三仙呢?”
伙计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地三仙的食材现在很难弄到,说不好什么时候有。”
“我想在你们这里摆一桌山珍宴,我留个电话,什么时候能做,通知我一声,我会差人过来商量。”
“好的,先生。”
此时的东北菜分两个版本,一个是人所共知的版本,相比其他菜系,稍有点上不了台面,一个是许多人挂在嘴上,却从未吃过的版本,食材都是顶级山珍,飞龙这种将来的稀罕物只能当个配菜。
就说地三仙,主要是三道食材,分别是虎、鹿、熊,在香港真不好搞,或许可以打一打韩国的主意。
朝鲜半岛的地形犹如一只老虎,半岛上分布着不少朝鲜虎(生活在朝鲜半岛的东北虎),朝鲜人因此一直自称虎之国,在日治时期,朝鲜半岛还有蛮多朝鲜虎,被小鬼子打了不少,如今应该所剩不多,但使把劲打上十几只大概不难。
又快过年了,尾牙、人情往来都得盘算起来,一桌山珍、一张虎皮,诚意满满。
结过账,冼耀文将冼骞芝带回了深水埗家里,陪着看新鲜的小丫头上下转了转,人甩给陆雁苏带着,他自己品茶阅读杂志,一沓,都是美女封面的杂志。
一转眼,他已经有那么一两天没谈恋爱,三日不弹,手生荆棘,业精于勤,荒于嬉,运动就该持之以恒,他要物色一个新的情人,希望这次不那么快厌倦。
一页一页杂志翻着,既看文字也看插图,脸熟的一眼过,脸生的多看几眼,看了一会,他就把正经事忘了,目光更多时候落在广告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