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这女子虽愿郎君千岁,又愿自己常健,却把自己和心上人比作梁上的燕子,活不过几春便要死,哪里好?”
我道:“但她求的不是两人长命百岁,而是但凡两人活着,便能常常相聚,常常相守。”
他道:“人纵然有生老病死,但只要不遇上大变故,且她郎君是真心爱她,便是怎样也能到一处或不会分开太远。这女子是多虑了。”
我怔怔道:“是你不懂。这世间不是有情人总能如你我这般相守的。或者你我这般,其实也不叫相守。只是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便当我一直在你身边罢了。相爱的人,总是觉得和自己心上的人在一处时,时间是紧急的,是不等人的。你活得太久,又不爱人,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滋味的。”
他似乎是愣了一愣,放在我脸上的手微微有点僵了。我道:“罢了罢了,你我都是没有心的人,这些扯血带肉的东西,说了也是白费力气。是我喝醉了,睡吧。”
再醒来时,月亮与太阳已是一东一西地照着,只留天穹顶一点黑夜的残留。潮水已经退去,我从岸边礁石上醒来,身上的红衣被沾湿大半。风起得很大很猛,天边云霞急速流转,美轮美奂,一条银白色的大鱼从月亮与云雾的破口处飞出,又立刻隐入水中,背鳍在水中没入一半,划出一道凌凌波痕缓缓向我而来。我转身望去,身后一轮红日刚刚浮起,光芒在茫茫的水面坠成细碎的鳞片。我扬起手抱住大鱼,和它一起飞离水面,脚下的风化成一张柔软的毯子将我们裹住。怀里的大鱼尖利的背鳍在我臂弯下化成流水一般的黑发,光滑的冰凉皮肤化成人类温暖的肉体。
“你想好了?”
他的声音在初醒的晨风里嘶哑得听不真切。
我点点头。
“不要去。”
我咬牙道:“他点化了我。若是没有他,现在的我依旧是一块无知无觉、孤孤单单躺在万顷碧海底的石头。我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但我的命毕竟是他换来的。我要去救他。”
他道:“便是到今日,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我把头更深地放进他的肩窝里:“你又何时听过我的话呢?”
他的话语忽然带了一份轻轻的哽咽:“你便是这样的不信我。不要去,阿碧。不要去。”
从这份回忆里醒来时,我才明白,原来最后的阿碧,是在叫我。阿碧是我前世的名字?这一段回忆竟是如此神奇,如果真是真的,那那日初雪那个怪梦,和那海棠树口里说的所谓前世的记忆也有几分可信。
可这回忆里的男人是谁,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个花瓶跟这些又有什么关系?最后男人阻挠我去做的事情,和那海棠树说的逆天命的事情,又是同一件吗?
不管今晚这一切是我魔障了还是怎样,我却想弄个清楚。要真是个春梦,写成个话本子拿去卖,能赚个几两银子也未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