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充塞天地的血色火焰迫至他们近前, 好似遇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虽只有数步之遥,却不再往前。
慕容灼稍稍放下心来,继续从少君身后露出一双眼睛张望。
火焰越燃越烈,无边无际。
在那似能连接天地的火焰面前,少君的身形显得极为渺小,然而他平静立在那里,面容无喜无悲,便生出一种渊渟岳峙的气魄。
他静静望着火焰深处。
那里有无数道急速陨落的影子,像是无数只投火的凤凰。
寻常仙火难损凤凰翎羽,能以火摧折凤凰的仙神,天上地下只有一位。
——仙界之主,他与储君的生身母亲。
天君神力无边,又有凤凰血脉。唯有她祭出的凤凰离火足以焚毁天地间一切事物,甚至也同样能够吞噬凤凰。
多年前,少君年纪尚幼时,曾经见过一次母亲亲自出手的画面。
但那时天君施展出的凤凰离火,不是这样的。
母亲的离火神圣到了极致,光明到了极点,正是仙界之主的气魄。
而他离开仙界前,最后一次看见母亲施展离火,却是如今这幅既诡异又神圣,既威严又冰冷的模样。
即使如今眼前一切都是他再现的幻象,少君袖底的双手仍然禁不住轻轻颤抖。
如今高居仙界尊位上的那位君主,当真不是他们最敬爱的母亲了。
少君抬袖,倦然挥手。
无边烈焰如雾气般骤然消散。
慕容灼忽然感觉身下一空。
她下意识闭紧了眼睛,重重颤抖一下,直到恍惚间感觉到足底踩上了坚实的地面,才犹疑地睁开眼睛。
寝殿内灯火通明,夜风柔和地拂过慕容灼的面颊,吹得她恍惚的神思稍稍安定下来。
慕容灼发现自己仍然趴在窗前,正紧紧攥着少师的衣袖。
少师立在窗外,任凭她攥着自己的衣裳,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慕容灼张了张口:“……少师?”
少君望着她,神色静如湖水,几乎令慕容灼要错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然而少君很快开口了。
“如你所见。”少君道。
他还是没忍心让慕容灼看到更可怖的画面,但那接天蔽日的离火,所带来的威压与震慑已经足以胜过人间一切。
慕容灼恍惚道:“你是仙人吗?”
少君望着她,笑了笑。
他没有向慕容灼解释自己不是仙,而是神,只平静道:“说是谪仙,更恰当些。”
只不过他是为了活下来,主动选择贬谪自己,隐姓埋名。
慕容灼睁着明亮的眼睛,茫然地问他:“为什么?”
少君不答反问:“你害怕吗?”
慕容灼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少君淡声道:“我并不想欺瞒你,你方才看到的画面,都是仙界曾经发生过的。我之所以自行谪落此方世界,是为了保全自身,但这终非长久之计,我的行踪很难永远掩藏下去,你若是与我成婚,将来或许会被我牵连。”
他望着慕容灼,平静道:“公主,你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天下男子都可任你择选,实在不必执着。”
慕容灼听得有些混乱,却准确捕捉到了少君最后一段话中的拒绝之一。
她始终攥着少君的衣袖,听了这段话,本能攥的更紧了。
她小声说:“你是犯了什么罪过吗?”
少君道:“这重要吗?”
慕容灼着急道:“当然!”
少君道:“没有,我是自行谪落凡间。”
然后他看见慕容灼仿佛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那就好。”
她犹疑地问:“如果你被找到,会有很大的麻烦吗?那你会死吗?”
少君不假思索:“会。”
慕容灼有些惊恐:“那,如果你做了我的驸马,那我的父皇母后也会被一同迁怒,降下仙罚吗?”
少君大概明白她的心中所想,沉吟片刻:“不会。”
如今仙界尊位上那个天君,已经不是他自幼敬爱的母亲了,但她们之间终究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又依然是从前的天君。
少君从来不怀疑天君的气度与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