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其他人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局势变化,唯有东天衍宗那位眼高于顶的领头人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掐诀厉喝一声:“止!”
这一声厉喝气势非凡,声震四方,当真是整条街道都不能忽视,两旁酒楼店铺窗扇哗啦啦纷纷推开,各个探头出来。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这一声除了声势可嘉,实在没有半点用处。
轰隆两声巨响,领头人往后摇晃退却数步,险些坐倒在地,那两道玄色弧光飞过半边街道,一左一右分撞在了路边的两棵树上。
两棵大树摇晃两下,树身折断,轰然坠地。
短暂的寂静之后,天衍宗众人仍然陷在诡异的静默中,两旁酒楼店铺中却有嘈杂议论声骤起。
“现在,你们听得懂人话了吗?”
慕容灼往前两步,抱起双手,冷冰冰看着摇摇晃晃的东天衍宗为首者。
此人虽然高傲霸道,面色阵青阵红,好在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脸色五彩斑斓变幻半晌,低头道:“冲撞道友,是我之过,请道友原谅。”
这话说的还是冰冷生硬,不过慕容灼并不打算浪费时间过多计较。她转头看向一边虽不开口,幸灾乐祸之色却溢于言表的西天衍宗弟子:“你们呢,还是听不懂吗?”
眼看对方变了脸色,慕容灼脸色却变得比对方还快:“释放威压的那个,自己出来道歉,此事一笔勾销,否则……”
方才街道上骤起的威压,乃是东西天衍宗两方角力之过。慕容灼本不打算和他们计较,但东天衍宗弟子出言不逊,委实让她很不愉快,心胸也就没那么宽大了。
西天衍宗弟子同样目睹了刚才那一幕,这少女轻描淡写挥一记袖子,不但击飞两名金丹弟子,东天衍宗心高气傲的年轻天才竟连溢出的余波都难以承接,其修为深浅难测,但决计不是他们能匹敌的。
若在往常,西天衍宗弟子决计不可能轻易低头。但东天衍宗已经低了头,还是挨了打之后再低头,显得更加丢脸,西天衍宗弟子并不想在仇敌的面前同样挨一顿打,丢完脸之后再不情不愿低头。
西天衍宗众人心下稍一合计,还是面色难看地低头道歉。
他们脸色难看,慕容灼并不以为忤,反而因为他们不悦,自己更高兴了。她面色高深莫测地盯着东西天衍宗弟子的面容服饰看了片刻,点头道:“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
眼看双方面色更加难看,以一己之力将两派仇怨尽数拉到自己身上的慕容灼大为满意。
她拍拍景昀:“走啦!”
又不轻不重地补上一句:“我还以为多厉害呢,没想到用不着你出手,我一个人就料理了。”
二人相携离去。
走出数步,景昀忽然顿住脚步猛地回头。
天衍宗弟子们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的背影,见她回头不禁一惊,旋即想起这少女是个瞎子,神情稍稍放松。
其实从始至终,景昀都没有出手,始终静默地站在慕容灼身旁。然而不知为何,他们对景昀的忌惮分毫不少。
街道两旁的酒楼店铺里,无数双眼睛或好奇、或嘲讽、或试探地注视着街道上这场闹剧,看到天衍宗弟子们面上明显松懈的神色,不少低低的笑声相继想起。
看得出来,天衍宗的风评并不很好。
东西二宗的弟子在这时忽然变得极为默契,面色非常难看,目光冷厉环顾四周,仿佛要穿透酒楼商铺的墙壁,用眼神刺杀发出嗤笑的人。
很可惜,这个举动反而使得笑声变得更大了。
散修或许不敢得罪天衍宗,但此刻杏林城中,更多的是大宗门弟子,这些弟子很多出身于更大的宗派,甚至还有道殿弟子,他们不愿在社稷图开启前惹出是非,不代表他们真的怕事。
于是更多的笑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很多不屑的声音。
天衍宗弟子怒气更浓,却终究无法采取下一步举动。
更多人眼底流露出鄙薄的神色。
由宗派年轻一代强者性情,往往可以反推宗派本身。
当今道门中,道殿年轻弟子锐不可当,作风凛冽。这是因为道殿肩负着统率人族、威慑南北的责任。
观星阁弟子沉稳静默,寡言少语。这是因为观星阁本身修炼道路如此,兼之底蕴深厚,自然沉稳。
九华宗弟子性情温厚,纯善仁爱。这是因为九华宗专修医道,最讲求医者仁心,宗门上下慈悲为怀。
而观天衍宗弟子做派,简直把‘外强中干’四个字烙在了脸上,被人看不起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景昀并不是在看天衍宗。
她的双眼掩盖在云罗下,毫无半点神光,却准确地掠过天衍宗一众弟子,投向了西侧酒楼二楼其中一扇半开的窗口。
顷刻间景昀神识无声无息侵入窗中,窥见了一个朦胧的侧影。
窗中人似有所觉,然而景昀神识一沾即走毫不停留。下一刻,她回过头,牵起慕容灼的手,飘然远去。
“你在看什么?”慕容灼问。
景昀静静道:“看一个看着我们的人。”
“什么?”慕容灼被这绕口令似的话弄得一怔。
景昀没有立刻回答。
她秀丽的长眉微微敛起,仔细揣摩着那道突如其来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审视的、幽冷的、玩味的、饶有兴趣的。
但它又是极为隐蔽的,隐蔽到了慕容灼一无所知。倘若不是景昀目不能视,习惯性地外放神识探知四周,怕是也会漏掉那道注视着她的目光。
那道目光是慕容灼和天衍宗弟子正面交锋时,突然出现的。
凭借着多年磨练的对情绪极其敏锐的感知能力,景昀可以断定,那绝不是简单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