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真九年,戌真帝后相继崩逝,皇长子何俞继位,年号弘宗。
其余皇子与后g0ng嫔妃皆因刺客在g0ng中水里投毒而一个个相继si亡,而究竟事实是否真是如此,无人知晓。
弘宗一年,兵部尚书赫连腾被遗诏封为勇帅摄政王。
一时之间,朝堂上风起云涌,许多先帝扶植的朝臣一个接一个被判流放或si刑,勇帅摄政王势力一年、一年的扩张……
弘宗十年。
何俞坐在龙椅上,一步之遥的赫连腾正质问着左相欧yan文。
欧yan文大概是他最後一个要铲除的先帝重臣。
该换上他的人的职位大多早已铲除,唯独左相势力范围宽广,各省知府皆信服於他,即使职位较高的官员换成他的人,也难以撼动欧yan文。
加上欧yan文清廉正义,没有把柄能够扳倒他,但如今h河溃堤,堤防是由他监督工部建造的,岂不是个好机会吗?
何俞内心冷笑,自记事起,眼睁睁地看着赫连腾一步一步谋划,等着将他从龙椅上拉下来,光明正大的登基,他低头看着自己瘦小身躯,他没有任何实质权力可以反抗,甚至他,不过十岁罢了。
他望向底下靠边站着的禁卫军统领陆光,这些年来他替赫连腾不知道做了多少不乾净的事,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血,为赫连腾背负了不知多少人命——
隐在龙袍下的手握紧,指尖几yu掐进掌心,何俞好似未觉,作出百无聊赖之状,闭上了眼睛,听着赫连腾又道。
「左相,你还有何话要辩解的?」赫连腾沉声问,转身向着何俞稍揖:「皇上明察,左相欧yan文治水不当,其罪首当其冲,请皇上下令削其左相之职,贬至琼州——」
满堂譁然。
琼州乃是距京城最遥远之地,历来只有罪刑重大的罪犯才会被贬谪到那里,而左相不过未尽好监督之责,便处以如此重的刑罚,每个人心知肚明,赫连腾是要让欧yan文永远无法翻身。
何俞继续闭着眼睛,佯装入睡之样,彷若不闻。
「皇上?皇上?」赫连腾提高声音喊了几声。
何俞这才「睡眼惺忪」地看向赫连腾,「ai卿,有何不妥?就照你这样办吧。」
欧yan文猛地抬头直望圣颜,眼里全是不可置信,他再也顾不上冷静,急道:「皇上!您未听清,摄政王要将微臣贬谪琼州!请皇上明察,微臣不服!」
欧yan文不服的是摄政王要将他贬谪,而非皇上。
殿上其余大臣们偷偷觑向赫连腾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什麽来。
此时一直安静无声的陆光站了出来,俯身道:「王爷,臣以为不妥。欧yan文是否贬谪琼州不必过於躁进,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这句话的音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足以使殿上众人皆听见,状似隐晦却大逆不道的话,竟ch11u00当众说了出来——
如何叫不必躁进、如何叫从长计议?
为摄政王一党的众臣面se不变,可陆光一番话却如一阵锐利的剑风,袭向何俞,几年来这种话数不胜数,可他就是无法泰然处之。
他并不是向皇上劝说,而是向赫连腾进谏。
何俞眼皮颤了下,睁眼瞥向陆光,用着他一贯展现的懒散语调:「ai卿说的也不错,就照你说的办。」
陆光闻言这才将视线转向何俞,「皇上英明。」
天子之言不可儿戏,出尔反尔更是不可。
而何俞反覆的话使得他更无天子威严,也显现他自始至终没有在听臣子汇报,所有人也习以为常。
何俞要的就是这样,是一直以来他所需装扮的昏君。
即使他知道,自己更应该对抗赫连腾的独大,否则大永帝国就将毁在他手里,但他又能如何?除了扮作昏君作为假象,保住一命,他还能做什麽?
「先退朝吧。」赫连腾深深望了陆光一眼,便迳自走了出去。
陆光意会,也随着赫连腾走出殿外,来到一旁的偏殿中。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陆光脸上,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立刻红肿起来。
「本王让你在殿堂上多嘴了吗?!你难道不知本王要除掉欧yan文那个老不休,你这是公然打本王的脸!」赫连腾咬牙大骂,却在看见陆光红肿的面颊,突然气消了。
但莫名的想法让他重新愤怒起来,他踢向他後膝,使得他跪倒在地,「今日你便在这里跪着,本王没有叫你起身,你便不可起来!」
「是,王爷!」陆光不卑不亢,挺直背脊,只是看着赫连腾的皮靴怔愣出神。
直到那靴子出了视线,他才回神,碰了碰隐隐作痛的脸,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他叹了口气,「赫连腾,为了你,我什麽都能做。但是欧yan文是先帝仅剩的心腹遗臣,我不能让他也被除去。」
「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但是最後一个了,我一直以来心甘情愿为你做事,却不代表我已经忘记先帝对我的恩情。这个江山我不会让你得到,而你……我会尽力保住。」
陆光回想起当初自己刚入g0ng,层级太低,三餐只有粗粮、乾y的馒头,很多时候放饭时间侍卫们一拥而上,抢光所有乾粮,他无奈都抢不赢,经常必须饿肚子。
赫连腾当时也不过是外g0ng小小侍卫,年纪甚至b自己小二岁,但他极其聪颖,很快爬到内廷当差,後来更是成了兵部尚书。
没饭吃的时候,陆光总是会去内廷和外g0ng交接的大门,等待内廷太监将厨余运出之时,求大门当值的内廷侍卫施舍。
头几次,侍卫总是踢开他,有时还会给上几个拳头,或将厨余浇在他头上,叫他捡起来吃。
内廷侍卫欺侮外g0ng侍卫早已不是一次两次,陆光只能忍耐。
後来有次,轮到赫连腾站岗时,陆光开口讨要,闭上眼睛,等待即将来临的踢打。
过了良久,没有声音,陆光睁开眼,一只手捏着油纸包上的麻绳,递到他眼前,只听得他说:「别吃厨余了吧,这是我的午饭,乾净的,给你吃吧。」
「不、不用,大哥让我捡些厨余吃就好……」
赫连腾没有回话,把油纸包搁在他脚边地上,挥手令膳房太监推车往外交手厨余。
陆光蹲下身拿起油纸包,小心翼翼揣在怀里。
里面是一颗温热软软的馒头,还有一只j腿。
後来他向人打听到赫连腾的名字,自此以後,他立下了目标:努力爬到与他并齐的位置。
陆光从回忆中ch0u回,自嘲一笑,自己真是烂货,一边是先帝拔擢栽培的恩情,一边是赫连腾没有仗势欺人的帮助——却两边都未能报答完成。
从早到晚,他跪在冰冷的殿中,夜晚月se照入,打在他身子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好像落进水里,身子浮浮沉沉,使不上力,全身又冷又热,眼皮就快撑不开——
他向旁倒去,失去意识。
陆光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雕刻着龙纹的木头床,一瞬间他意识到什麽,急忙掀开被褥、拨开纱帐,只见一人侧身对着他,坐在离床几步之遥的茶几前正翻阅一本书卷。
晨曦从窗棂透进来,光线反s,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赫连腾听见动静,回过头望向他。
陆光看见那张漠然的脸,一gu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忐忑着不敢直视赫连腾的眼睛,顷刻间便移开视线。
少顷,就在陆光以为他要如以前照顾自己一般温声关心时,他听得他淡淡道:「本王昨晚没让你起身吧?」他站起来,「本王有准许你睡着吗?」
陆光猛地从幻想中清醒,赶忙从床铺上下来,突然站起使得他眼前一黑,他勉强扶着墙支起身子,复而赶忙跪下道:「王爷,臣有罪,请王爷降罪。」
赫连腾没有回话,他放下书,走近陆光,缓缓拉他起来。
陆光不敢反抗,任由赫连腾将自己拉起身。
他伸手轻轻掐住陆光脖子,逐渐加重了力道,「降罪?杀了你又如何?背叛的滋味,本王觉得真不好受。」
陆光被掐着涨红了脸,意识逐渐模糊,即使si亡的恐惧袭上心头,但他不会挣扎,他不会反抗任何赫连腾对他做的事,即使他要他si,他也会甘愿赴si。
就在陆光以为自己要si的时候,赫连腾松开掐住他的手。
陆光颓然跪坐在地,急促的呼x1着,「咳、咳……」他手撑着地,缺氧让他眼前模糊、大脑混沌,他看向赫连腾的脸,嘴唇蠕动:「请、请,王爷、王爷恕罪……」
声如蚊蚋,但赫连腾还是听见了。
陆光晕了过去。
赫连腾怔愣下,看着陆光瘫软在地,他。
早朝结束,赫连腾命人去传陆光过来。
可过来的却是陆光的随侍。
「陆光人呢?为何未前来参与早朝?」殿中传来一声质问,「现下还让你替他过来?」
「王、王爷息怒,陆大人因太久未进食,且昨夜又受了凉风,晕倒在离金銮殿外数米的小径上,被巡守禁卫发现,送到了偏殿的房间中。」随侍跪在地上,急急地道。
在他面前的人赫然是赫连腾,恼怒的脸se却在听完禀报,转瞬消失。
赫连腾心下一惊,他没料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仔细一想,自那日命他跪一整日,隔日他又昏迷一天,算一算他大概已有两日未进食了。
而自己昨晚居然没发现他是否以身t抱恙。
「为何没有立即通报於本王?立刻叫太医院派人诊治!」
「王、王爷,昨晚已连夜请太医治疗」随侍抖着身子,极为惶恐,「太、太医说」
「太医说了什麽!」赫连腾望着他趴伏在地颤抖的身子,不耐地大吼。
随侍全身ch0u动一下,慌忙道:「太医说陆大人胃脘痛症状十分严重,今日若未醒转,则药石罔效回天乏术了!」
赫连腾怔愣住,药石罔效回天乏术?
一时间,大殿无人敢喘气,寂静如恐惧一般蔓延。
赫连腾不知自己心中为何感觉如此压抑,x口沉甸甸地,压得他无法呼x1,即将窒息--
「命太医院务必治好陆光,否则,本王,要整个太医院为他陪葬!」他朝着一众太监大吼,像是要将所有闷气全吼出。
太监们连连称是,个个争抢着退出大殿。
赫连腾喘着气,头上传来阵阵痛楚,他扶额,只一想到陆光就要si了,他内心莫名如遭重击一般难受。
他深x1一口气,自己是因失去一个左膀右臂,才如此心如刀绞,他迈步出门,对着身後侍卫说道:「封锁陆光重病的消息,你知道怎麽做。」
那侍卫抱拳称是,一眨眼便消失在赫连腾身後。
他疾步奔向偏殿,推门而入,一张毫无血se的脸庞映入眼帘。
方才在金銮殿的疼痛再次袭上心头,他朝前走去,站定在床边盯着他紧闭着眼的苍白面容。
「人呢?为何此间竟无一人侍候?!」
数名奴婢匆忙进入,纷纷跪下磕头:「王、王爷息怒,奴婢们只是去、去」
「去哪啊!说啊」他怒极,用力踢开跪在最前头的奴婢。
众人不敢言,赫连腾嗔目一瞥:「来人,这群贱婢竟怠慢主子,全拖出去杖毙!」
奴婢们惊恐地抬头望向那彷若疯魔的人,不断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求饶声逐渐远去,赫连腾愤怒地一挥袖子,「太医呢?竟是如此不把陆光当成主子看待吗?人昏迷不醒,不但无一婢侍候,就连一名太医也不曾留下照看?!」
过一会儿,众太医匆匆赶到,一进门便个个跪倒在地,「王、王爷,臣等」
「少废话,先治好陆光再降罪也不迟。」
众太医一听,忧惧的冷汗滑落额角,即使如此,他们仍不敢耽误,立即忙碌起来。
许久,负责诊脉的老太医,缓缓而颤抖地跪在赫连腾脚旁,嘴唇抖动:「王、王爷恕罪,微臣无能,与昨日探脉相同,陆大人脉象为迟脉,气血运行缓慢,yan气虚损,脉迟而无力,是为虚寒之症。」
「加之已许久不曾进食,陆大人情状恕微臣无能啊!请王爷恕罪!」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赫连腾脸se惨白,他根本没料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他想起昨晚陆光前来觐见,那句彷佛早晨云雾般淡淡的:「王爷,还是请您早些歇息吧」,如今却是他对他的最後一句话吗?
他闭了闭眼睛,事到如今,陆光也无法用了。
他忽略了内心深处隐隐的刺痛,重新睁眼,「後事好好办了吧。」说罢,再也无法多待一刻般迅速走了出去。
众人一听,虽因赫连腾未再暴怒而松了一口气,心下却不禁叹息,陆光是跟随他多年的属下,如今也成了被遗弃的废物,所谓兔si狗烹、鸟尽弓藏,大抵如此吧。
太医们陆续离去,那名老太医对着正跪於门外的太监们吩咐道:「陆大人如今还有一口气,好好侍候,待之後运出g0ng,陆大人没有家人,寻一宝地,好生安葬吧。我们先行回去配药过来。」
「是!」太监们恭敬应道。
待老太医离去,一名跪在最後头的太监站了起来,「大家都去忙吧,这里我来照看即可。」
「辛苦了,那我们先走了。」
这名太监往门口走去,却没看见其余太监正要走出偏殿外时,几名侍卫围上前来,顿时数颗人头落地。
这名太监只见他踏入房中,眉眼闪过一丝狠戾。
他走到床边,俯视陆光。
「陆大人,可算让我逮到机会了!终於等到这一天,这难道说的便是恶有恶报?您说是也不是?」他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当初陛下心善,见你无依无靠,命我多多照顾你--」
「当年我正好被陛下叫去城中寻些有趣玩意儿给即将出世的小皇子,不料几日後却得知帝后已亡的消息,我急忙回g0ng,当日在场的人都被灭口,剩余知情者都是赫连腾那狗贼的人。」他伸出手,慢慢掐住了陆光的脖子,「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只等着你们得到报应的那天--」
他手下用力,「你说,你说你对得起陛下吗!」他目眦yu裂,几yu疯狂。
陆光被掐得满脸通红,猛地睁开了眼睛。
缺氧使得他眼前一片模糊,无法聚焦,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朦胧中他终於由隐约的轮廓中猜到是谁。
「咳咳叶唔」他惊讶於竟还能见到旧人,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
身t虚弱的他根本无力挣扎,不断地发出呜咽声,yu使劲想将掐着他的手拉开,手却软绵绵的,无法出力。
只听得叶公公冷哼着喝道:「你还记得我这下贱的太监,我是否要感谢你呢?你所剩的一口气我帮你了结了罢!今日便是我替天行道,为陛下报仇的日子!也是你小子的忌日!」
就在陆光以为自己将要si之时,房门被「砰」一声踢开了。
数名侍卫冲了进来架住了叶公公,将他拖离床边。
一人缓步走入,陆光虚脱地躺着,无力转头看清来人。
不过当那人开口後,他便知是何人前来了。
「叶公公,好久不见了啊!陆光仅剩一口气你也不放过他?必须是要自己亲手杀si是吧?不过,这可正好让本王能捉到了你这只十年前的漏网之鱼呢!哈哈哈哈哈哈」
赫连腾走近叶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陆光一听,剩一口气?什麽剩一口气?
晕眩感袭来,他没有jg力深想,便又晕了过去。
「既被你抓住,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快些吧!」他绝望地闭上眼,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在si亡面前,无一人能毫无恐惧的。
「不、不,杀?剐?那太便宜你了。当初你不在场,本可饶你一命,可你不但得知当年发生的事,如今又试图谋杀朝廷大臣未遂--」他摇了摇头,嘴角g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拉长了音,「你说,我该拿你怎麽办呢?」
瞧见他登时惨白的脸,赫连腾心下一快,收起笑容,挥了下手,命令道:「关入地牢,没有我的手信,任何人不得进入探视!违者,就地处决!」
叶公公被带走後,几名太医正好煎完药端了过来,众太医已被赫连腾的属下一番敲打过,加之方才来的路上还遇见一群禁卫拖着几具太监屍t,一进屋瞥见赫连腾站在边上,便差点吓得打翻药碗。
太医们赶忙跪下问安,赫连腾没有应声,面无表情携着一众禁卫离开。
几人待他走远後,脚软使不上力,只得手撑着地艰难地站起身。
其中一人走到床边为陆光再次把脉,须臾,太医面露讶异,距离上次把脉不过半个时辰多,这脉象竟转便如此之大,「陆大人脉象竟趋稳!快、快将粥和药喂给陆大人!」
众人赶紧喂了些稀粥给陆光,又将药也跟着让他喝下,遣人去将这消息告知赫连腾。
就这样,陆光又昏睡到了夜晚,当他醒来时,房间漆黑得吓人,失去意识过久,睁着眼望着床顶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掐住他脖子的叶公公以及忽然闯入的赫连腾。
他仍维持躺着的姿势,自己当年所为,确实对不住戌真帝之恩,与叶公公那些年的照顾在这十年来也被他辜负了。
说是早已遗忘也罢,不管是戌真帝抑或叶公公,都是他不愿想起,那是一想起便会满心不安与愧疚的人。
他深深地闭上眼,也不知叶公公如何了,依照赫连腾的x子,定是将人折磨至si,才得以解气。
想到赫连腾,陆光蓦地想起今早赫连腾所说「剩一口气」,难道他要si了?
应是如此吧,他暗暗叹口气,他是该si,早点下去陪陛下也好。
正要起身喝水,但因昏睡过久,一下子站起身又是一阵晕眩,脚才刚刚触地,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黑暗中,传来一句:「你醒了?」
陆光吓了一跳,连痛楚都感受不到了,与此同时,油灯被点亮,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他闭上眼。
赫连腾的声音惊得他语无l次:「王、王爷,您、您怎会在此?微臣、微臣身t抱恙,恐、恐传染与您」
怎知他压根不理,迳自将他由地上抱起放回床上,为他盖上锦被,朝外喊人将药和粥端来,才淡淡回答他:「太医并未说这会传染。」
陆光无奈,他也的确不知是否会传染,但他却不着痕迹向床内後退些许。
很快地便有人搬了张小桌放到陆光床边,飘着热气的j茸青菜粥和药被端了过来。
赫连腾坐了过来,舀了一勺粥,凑到陆光嘴边。
陆光十分讶异,他以前从没这麽对待过他,可他如此纡尊降贵地喂他是何意思?之前他违逆他,现又是将si之人--
他内心自嘲,心中生了排斥,下意识地撇开了脸,轻声道:「微臣自己吃即可,便不劳烦王爷了。」
汤匙仍被举在他嘴边,空气突然寂静。
每一秒彷佛都被放慢,陆光强撑着依然不张嘴,反正自己也活不久了,他这又是何必呢?
最後,汤匙被移开了。
陆光在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面上仍旧淡淡的,他也不回头看他,只是看着墙。
汤匙被重重地摔回碗里的声音传来,一旁的人微怒地开了口:「陆光,你有何资格与本王置气?对你的惩处过重是本王的错,本王向你道歉,但你大可不必摆脸se给本王看,太医若说你活不了了,你便会是一枚弃子,你要记住,你本是仰仗本王的鼻息才得以存活的」
後面的话陆光已是听不下去,他闭上眼,强忍住流泪的yuwang,他竟然是这麽想的吗?
果然如此,方才他要喂他喝粥大抵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吧。
他b着自己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是,王爷,微臣记住了,微臣本就是仰仗您才得以苟延残喘地活着,至於药和粥,微臣觉得不必要了,既已日薄西山,何必多费工夫。」
他讽刺又平淡的口吻真真正正地激怒了赫连腾,他怒极反笑,威胁道:「你若是不吃这药这粥,行!叶公公那人,本王先叫人剐一片r0u下来,每隔一刻钟便剐一片,直到你吃为止!」说完,转身正要喊人,陆光缓缓开口。
「那就剐吧!他掐我的时候就该料到他被抓住後会有的下场,与我何g?」他面上平静,可手指却紧紧攒住锦被,攒得泛白。
赫连腾太了解陆光了,洞悉他只是激将法,接着他的话:「那好,就在此处行刑吧,也让你见见他是如何被凌迟致si的。」转身佯装要走。
陆光一惊,深怕赫连腾真的命人凌迟叶公公:「等等!」
却忽然有些难为情,但他都开口阻止了,又拉不下脸,只得y着头皮说道:「这……不必在此处吧?这里是金銮殿,遭人看见传出去…………」
「无妨,若是被何人看见,杀了即可。」
「你!」陆光无法,「我吃!我吃总行了吧!」
赫连腾背对着他,嘴角扬起,他整理表情後才回头淡漠道:「那快吃吧。」
陆光不情愿地端起药一口喝下,赌气般重重地放回床边小桌,又端起粥正要放嘴边时,赫连腾伸手夺了过去。
他抬起头望向他,只听他说道:「你刚醒来,腹中过久未进食,不可一次吃过多过急,我先帮你吹凉。」
听着他软下来的语气,也不在他面前自称本王了,陆光怎麽也无法再气他刚才那些过分的话,没好气道:「知道了。」。
昏h灯下,赫连腾轻轻吹凉白粥,专注的神情投影在了陆光眼里,心湖像是被投入一颗石头,再次掀起了无数波澜,久久无法停止。
他将碗凑到他眼前,「吃吧。」
陆光被他看着,身t僵y着机械地舀粥、咽下,吃了小半碗後,听见他说:「明日一早我再来看看你。你先休息吧,我耽误太久,得先回去批摺子。」
陆光点点头,目送他出去。
有人进来收拾了残羹,吹熄蜡烛後退了出去,房中再次陷入黑暗。
睡了太久,了无睡意,他盯着床顶发呆,坐起身穿上鞋,站起来,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他撑着墙,等待不适过去,病中的身t使他全身绵软,可他仍旧披衣,一步步朝地牢而去。
月光冰凉,照在陆光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地牢前守卫们看见他,纷纷抱拳恭敬地行礼。他是禁军统领不错,但他也是赫连腾身旁的大红人,以致於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将他当作第二个摄政王,享有众人的恭维敬拜。
「敢问陆统领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我来审问叶公公。」
「统领实在抱歉,王爷说了,非其手信,任何人不得探望。」守卫再次抱拳。
「任何人之中也包含我吗?」他悠悠地道,双手漫不经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若是如此,你们是应当回去一趟老乡看一看了。」
守卫们脸se一变,双双单膝下跪:「属下不敢!既如此,陆统领请进!牢门钥匙在狱长手上,请尽管吩咐就是。」
陆光抬脚越过他们,听见动静的狱长从长廊上匆匆跑过来,他伸手取过狱长递来的钥匙,一句话也未再多说,也未注意听狱长在点头哈腰地说了什麽,迈步迳直向里走,在昏暗地牢中无人能发现他的脚步略显蹒跚。
他直接走到了长廊尽头,站定在了一间狭小破旧的牢房前,立刻就瞧见了那人被锁链拴住手腕及脚腕并吊挂在墙上,衣裳因鞭子的ch0u打浸染鲜血,一动不动彷佛一具屍t。
但他听见了细微的呼x1声,知道他还活着,也不急着打开牢锁,「叶公公,醒着吗?」
那人缓缓抬起头望向栏杆外,头发散乱着遮住他的脸,螫人般的视线从发间直视向陆光,彷佛要将他穿透。
「叶公公,我念你曾是陛下的心腹太监,我是来放你走的--但从此之後你便不得再踏入京城土地一步,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墙上悬挂的人缓缓动了动,极为虚弱地回答,言语上却不甘示弱:「可笑至极!放我走?你、你与赫连腾那狗贼,除非、除非我si,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休想!」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牵动身上伤痕,结痂处有些许裂开的迹象,他蓦地剧烈咳嗽起来,猛然咳出一口血,血沿着嘴角滑落。
陆光将锁打开,缓步走入,「无论你领不领情,赫连腾是不会放过你的。」他走到他面前,厉声道:「陛下也不会想看见你si在他手上,你就别再固执了!」
「我呸!」在陆光走至他面前时,他将嘴里的血和着口水吐到他身上,「少装模作样了!我看你也是恨不得世上所有知晓你们做的腌臢事之人全都si吧?所以赫连腾才会把我抓来这里,想问出是谁告诉我的!」
「是!是恨不得无人知晓这些破事!那又如何?」
叶公公桀桀笑着:「等着吧,你们迟早要付出代价!即使世上再无人知晓你们的恶行,我化成厉鬼也会来找你们索命!用你们的血祭奠陛下和皇后!」
陆光安静下来,过一会才道:「是,我知道迟早会遭到报应,叶公公,我从未和你说过为何我会背叛陛下的原因,赫连腾对我有恩,我……」
「滚吧!陛下不也对你有恩?少拿这些藉口来跟我打悲情牌!」
「你能别再句句讽刺我了吗?听我一劝,离开京城!」
他冷哼一声,「我说了,这辈子,休想我会放过你们!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冥顽不灵。」陆光面无表情吐出四个字,转身便要走。
「我若si了,还有人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要不是这次意外发现你居然突发重病,我也不会如此过於躁进,以致於暴露出来!你们就等着吧!哈哈哈哈哈哈……」
陆光顿住脚步,背对着他,地牢里微弱的火光映s出的y影掩盖住陆光的脸,瞧不清他的表情。
他看起来只是短暂伫足了一会,关上牢门将锁重新锁上,离开牢房。
「我要让你们这些背负着罪恶的人都付出代价!不得好si!」
叶公公的咆哮声回荡在长廊中。
狱长看见陆光走了出来,赶紧凑上前,「陆统领,您别放心上,那低贱罪人满口胡话,一个太监竟胆敢以下犯上……」
陆光打断他,「给他最好的衣食,若是被我发现你们苛待他,都别想活了。」说完,将钥匙塞入他手中,便走出地牢。
「啊?啊,是、是。」狱长忙不迭应下,目送陆光走远後嘀咕着:「迟早都得被摄政王杀掉的人,还给他最好的衣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