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晚宴,是为诸位助拳的朋友接风洗尘。
大家汇聚一堂,围坐于张张桌前。
奉茶奉糕,提壶添汤。
帮工杂役们穿廊过院,口中念着上菜号子,满脸笑意地将木簋上的菜肴酒水悉数摆上,招呼宾客们落座畅饮。
这世界主家人的待客座次尊右卑左,比如贬官之人会被称为左迁。
赵荣的席面在右手第二。
龙萍作为龙长旭表亲,又是南下助拳之人,本该与总镖头同坐首席以半个主家身份酢客,但她瞧见某少年后,便笑吟吟坐他旁边。
言道要介绍同席朋友给他认识,丝毫不显冒失。
八仙桌两两落座,一桌八人。
除龙萍、芦贵外,其余五人中有三人在城门口与赵荣照面,互相打过招呼,另外两人则是生面孔。
再朝整个大厅瞧,总计十四桌。
外头院子还有好些桌人,加上不少没上席面的趟子手帮工,约摸一百八九十号人。
吃席前没条条框框的规矩约束,龙长旭起身敬酒邀请大伙开宴,宾朋们叫好便吃喝起来,有事也等酒足饭饱再谈。
传杯弄盏、移樽就教,笑声与酒杯相碰声此起彼伏。
像是在办喜宴,哪有如临大敌的样。
“荣兄弟,我敬你一杯。”
赵荣正思考着,一旁的龙萍已端起杯子,以至于他微微愣神。
芦贵嗤嗤一笑:“龙馆主,不该劝孩童饮酒。”
赵荣白了他一眼,与龙萍碰杯,一饮而尽。
同席几位武林人士瞧着这一幕,龙萍的身份他们业已知晓,便觉得有点奇怪。
敬酒次序...反过来了。
这时,靠南边坐着的一人笑了笑。
此人三十余岁,看上去文质彬彬,满面风雅,腰间别着一把铜骨铁羽扇。
“龙馆主,可还没介绍这位小兄弟给我认识。”
对坐在北面带着永州口音的妇人抢话道:“赵荣赵小兄弟,今日我们在城门外见过,闻听是卢镖头手下的得力镖师。”
“这倒是惊人,”另外一位赵荣没见过的虬髯汉子放下酒碗,“邢某还以为是龙总镖头的子侄小辈,没想到却是得力干将。”
虬髯汉子率先开口:“吾是永州零陵邢道寺。”
龙萍猜到赵荣不认识这人,当即搭腔:“荣兄弟,这位邢大哥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先祖为太守部将,祖传十六路梨花开山斧,势大力沉,在零陵一带名头极大。”
尽管不认识,赵荣还是瞬间‘肃然起敬’。
“久仰!”
“邢兄的名头如雷贯耳,满饮此杯!”
赵荣抬杯敬酒,邢道寺爽朗一笑,芦贵站起来添酒,两人碰杯尽数干掉。
“喝了这杯酒,赵兄弟就是邢某的朋友。”
“在零陵一带,尽管报上吾名!”
赵荣朝他抱拳,龙萍又介绍那位文质彬彬的人,此人名叫公孙深度,乃永州白水人士。做得马匹车队生意,龙长旭能搞到黄骠马,公孙深度还出了力。
公孙深度前往江淮时曾找龙长旭保镖,龙长旭则是在他那里购马,一来二去添了情分。
此人使得一手铁扇功,有崆峒派武功路数。
他想把生意朝九江、临江一带拓展,正巧龙长旭是地头蛇,这次听闻长瑞镖局有难,自然愿意卖个人情。m.
龙萍、公孙深度、赵荣又喝了一杯,彼此脸熟。
剩余几位分别是宁远双剑夫妇,还有身着黑色劲装,身材瘦削,脸上有一道刀疤,腰缠弯刀的柳叶刀客尚金全。
这五个没人是傻瓜。
龙萍对赵荣的态度他们尽收眼底,所以没将他当一个普通少年来看,说话时完全放在一個辈次上,心中也暗暗留心长瑞镖局有这么一号人物。
大家同饮一杯后,谈起正事。
有龙萍与芦贵酬酢,赵荣乐得清闲,多吃少话,深谙吃席精髓。
只不过...
大家讨论的内容多与三合门、镇远镖局、奔雷山庄有关,却少提鄱阳湖丢镖一事。
若龙萍不提,另外五人中除了邢道寺,根本不朝上面找话。
只说三合门那帮人武艺如何,两天后对方登门,又如何叫他们丢面难堪。
虽对劫镖者同仇敌忾,可逻辑俨然变成“摆平了三合门,就威慑了那伙匪人”。
赵荣眸光不经意间扫过大厅。
觥筹交错间,更多的乃是人情世故。
看来...
龙长旭真的想借声势、名头压人,不想打杀。
一些助拳的武林同道,似乎也悟出来了,彼此心照不宣。
淦...谁说武林中人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
这里的人精可多的是。
镖局的一些镖师趟子手对那伙匪人深恶痛绝,因为他们一些好友亲人被杀,赵荣最开始与他们交流,先入为主。
此刻才算明白龙长旭的意思。
怪不得凭一个总镖头身份能让这么多武林人士卖命,原来这帮人不是来拼命的。
他内心不安,再仔细看看,今晚确实没见衡山弟子到场。
难道,那几名衡山弟子就白死了?
鸡鸭吃了大半,炖大鹅的铁锅唯剩汤水,酸辣咸甜的肴馔各都尝过。
龙长旭从主桌下来,走上前敬了前排四五桌,又站在大厅邀宾朋共饮,众人纷纷应和,整个大厅的气氛绝对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