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佛踩不到实处似的。
“爱德华叔叔。”
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爱德华踉跄了一下,扶着柱子稳住了身体。墙角处走出一个小姑娘,穿着深绿色的长裙。裙子做工精致,但就她这个年纪来说,未免显得有些深沉了。
“哦,安娜,”爱德华吐出一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安娜嘟着嘴,有些不开心地说:“他们玩的太开心,根本没有人在意我。”她拧着裙子,“您看看这个颜色,多老气,可是妈妈却坚持要做这个!”
之前安娜独自一人跑进树林,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仍叫大家心有余悸。故而她的两位姐姐都对她严加看管。如今好不容易,霍尔德庄园又举行了盛大的舞会,小姑娘憋着口气想要出出风头,却连条裙子都不能做得合心合意,实在是委屈得不得了。
“别不开心,小公主。”爱德华走过去,示意她挽起自己的手臂。“美丽的淑女,我可以请您四处走走吗?”
他举止优雅,态度亲切又不失尊重,安娜不由露出害羞又欣喜的表情来,“当然,绅士。”她故作老成地微微颔首,拎着裙角,十分矜持地走了过来。
在那长长的走廊和盘旋的楼梯中,年轻的淑女和中年的绅士并肩前行,月光从窗户中倾泻而出,如同上等的丝绸,极致柔顺的质感。隐隐传来的乐曲中,绅士彬彬有礼地赞美着淑女的年轻和美貌。这世间最美的宝石也不及她眼中的色彩,鲜嫩的鲜花也只是她脚下的泥泞,人人都为她所倾倒,而她值得拥有一切。繁复而夸张的比喻从绅士嘴里说出来,显得如此情真意切。
恭维,永远是所有绅士所受教育中,最必不可少的一环。
安娜尚未进入社交,许多聚会都无法参加,对于这样的恭维更是有些陌生。诚然她能够从姐姐们的追求者中听到那么一二句,但都不是为了她的。年轻的小姐很快就开心了起来。走到大厅外时,安娜充满期盼地看着爱德华。“去吧,小公主。”爱德华微笑着说。
安娜松开他的手臂,小跑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昂起头,十分端庄地走了进去。
再过两年,她就要真正踏入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开始谈婚论嫁了。而现在,她还可以保有一点珍贵的天真。
爱德华小心呵护的天真。
目送安娜离开后,爱德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玛丽与休斯的谈话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头。霍尔德庄园的状况他十分了解,并不足以支付如此巨大的款项作为陪嫁。加之每年额外送去的一百英镑,整个里斯镇,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做到。
乐曲一支接着一支,人们挽着手绕着圈。在淑女们头顶的珠宝与羽毛中,爱德华看见了文森特的脸。
他也看见了爱德华。
旋转的人影中,他们就如静物般站立着,一个眼神,一则对视,周围的喧嚣都仿若不存在了。
只是错觉吧。
厅中的喧闹与厅外的沉默将这块小小的土地划分成两块,预示着他们永恒的隔阂。爱德华知道,这是一个他无法得到的人,最好的做法是敬而远之,保持着虚妄的礼仪与尊重。
然而总有太多事将他推向他,又或者,是他忍不住,走向他。
难以自持,难以救赎。
他咬着下唇,示意文森特在庭中相见。
就像那些贵妇对她们的情人所作的暗示那样。
文森特沉默地走在爱德华身边。
他们走到喷泉旁边,遇到年轻的淑女和绅士,月光下的花园宁静优美,十分适合漫步其中。爱德华数次欲言又止,只因总是陆续遇到各种热爱浪漫的年轻人。他只能不断看向文森特,眼中的情绪浓烈得如同花海中的香气。
文森特沉默地注视着他。
花园中有一个巨大的迷宫,这是霍尔德男爵第一位夫人在世时修建的。爱德华领着文森特走了进去,拐过一个又一个拐角,直到面前出现的依然是花墙,无法再前进。
这是一个私密的、适合谈话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