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万一有辩论,小陈不管怎么说,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毕竟人都拒了诺贝尔奖,不慕名利、忠于理想的文人形象,一目了然。
只有他,说不得还要为自己辩解、解释,何苦来哉。一个不好,可能就要被搞得名声不保,何必呢。
眼看莫岩请不到,节目组转而又邀请了于华。
这位也是大作家,而且有传闻说,于华和陈麟风、莫岩都关系不错,正好比较能持中立立场。
于华接受了邀请。
最终,在12号时,颁奖词事件发酵一整天后,四人于燕京演播室,一起录了一期节目。
《铿铿三人行》这些年来,录节目的流程基本没怎么变。
仍旧是大家先坐在一起闲聊,等什么时候聊得觉得可以了,就正式开始录制节目。
或者说,机器早就开着,哪段聊得好,就剪辑那段。
窦文韬甫一见面,就是大笑,“陈导,可算是又见到你了,从当年到现在,得有12年了吧。”
“是有12年了,”
陈麟风点头,当初是2000年下半年录的节目,如今算起来,正好超过12年。
“不过,咱这前段时间才刚见过,你这说的,好像12年没见似的。”
“嗨,这不做节目嘛,给观众留个印象,十多年老友再见,相逢一笑话当年,多好。”
窦文韬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说。
他做这类节目,接触最多的就是各种行业内大佬了。
因而,哪怕见到陈麟风,也丝毫不怯,甚至还能开得起玩笑。
毕竟就是干这个的。
陈麟风挺喜欢他这样的,就当闲聊了。
而郑培芳就不同了。
当年在节目里,她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甚至隐隐有些看不起陈麟风这个内地人。
这点,如今的互联网,分析那期节目的网友们,说的都很透了。
郑培芳因此没少挨骂。
她心中多有不满,想着再上节目,还非要斗到底了,管你们怎么说。
可真正一见面,她就意识到,时代不同,情况也不同了。
如今对面这位,可是真正的大佬。
人家真要认真起来,她说不得连工作都不保。
说话天然就自带了几分心虚。
“陈…陈导,好久…不见啊。”
“郑女士,咱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陈麟风问道,“听说你现在,不怎么上《铿铿三人行》了?”
他还真不知道,郑培芳和窦文韬以及节目组的那点事。
郑培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窦文韬倒是一点不尴尬,随意就将话题给撇开,将重心挪到于华身上。
作为主持,在场的都要照顾到位,不能让人被空置了。
“于华先生,听说您和陈导两人,也是很早就认识了吧?”
“嗯,最早应该是在……霓虹认识的吧?”
毕竟过去那么久了,于华记忆不太准,向陈麟风确认。
“嗯,当初咱们参加霓虹那边的交流活动,咱们出发的时候,在机场第一次见面。”
陈麟风大概描述了一下当初的场景。
说来也巧,正好是从霓虹回来之后,上的《铿铿三人行》录节目。
于华也渐渐回忆起来,连连点头。
“哎,想想这都这么久了,最早的时候,我在第一届新概念作文看到你的文章,当时还闹出过一场争端。”
于华颇为感慨。
窦文韬很感兴趣的问,“能给具体讲讲吗?”
陈麟风也有些诧异,“当初评委老师之间有争议我知道,于老师亲身参与了?”
“是啊,就是我挑出卷子,拿给叶言召看的。”
于华谈性很浓,说起了当初的事。
圆圆现在都成小丑了,在业内的地位早一落千丈,于华也不怕说话得罪她。
陈麟风惊讶,他这才知道,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年赵主编只简单跟他说过,评卷时有争议,还真不知道是这样。
窦文韬听的津津有味,“说起来,圆圆可真是从一开始,就看陈导不顺眼啊,怪不得后面还闹出那事。”
他一拍手,“哎,正好说到这,又扯到了东西方观念差异,和冷战思维这个话题,咱们也可以开始今天的主题了。”
这就是进入重点录制阶段了。
窦文韬看向陈麟风,“圆圆因为觉得你文章里有对西方的敌意和偏见,因而想要罢黜你的卷子。”
“当初咱们的节目中,你也提到,西方的各种奖项,乃至诺贝尔奖,难免对我们有偏见,甚至专门找展现我国落后的文娱作品来褒奖,以达到某种目的。”
“到这,我得问一句了,如今,您是什么看法,和当年有没有什么变化?”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您也得了好多西方的奖,我想说不定想法就不一样了。”
陈麟风摇摇头,“我想法还是和当年一致。”
窦文韬像是故意抬杠,“那怎么解释,您拿到金棕榈、金狮、奥斯卡这些奖项的,我看您这几部得奖作品,实质上可没有抹黑国内的内容,这不照样得奖了吗?”
“所以我说是偏见,这是某种潜规则,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说到这,陈麟风露出疑惑的神情,“当然,今年的诺奖委员会让我开眼了。”
他笑了笑,“仔细分析我过去几次得奖的经历,其实就能看的出来,每次拿奖,都是有些侥幸的。”
“这我就不能认同了,”
窦文韬立马反对。
他郑重道,“我觉得您的作品是实实在在的好,真正的征服了评委和观众,这才得奖的。”
“您说这是侥幸,有点太过谦虚了。”
陈麟风无语,你可真会说话啊,在这个点上夸我呢是吧。
他其实感觉稍微有点棘手,自己得奖的经历,给自己的观点带来了不利论据,属实让人有点难绷。
可得奖前后,他的心思,包括像是当初与张一谋的交易,这类内幕,也不能在节目中说出来,否则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麟风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道,
“这种无形的观念和看法,其实从大数据上更能体现出来,到底是哪种作品更容易得奖,我想这是不言自明的事。”
随后,他摆出具体的数据,以数字来说话,一下子就变的一目了然起来。
这些都是他提前就准备好的。
于华没忍住,问道,“真有这么明显?”
陈麟风点点头。
这里,他本想用《三体》得奖举例子,雨果奖给《三体》第一部颁奖,而不给更精彩的第二部,也是有点说头的。
但转念一想,《三体》现在还没得奖,前世是15年才拿到雨果奖。
这么一说,又成了和当年提及莫岩类似的预言了。
到时候,说不得要逼得大刘拒绝领奖。
大刘人不错,想想还是算了。
众人针对这个话题,展开讨论聊了一会。
各自都有自己的说法,最终也不能说服谁。
毕竟都是思维稳固的成年人了,他们的辩论,更多的是说服旁观者。
紧接着,窦文韬说起了更核心的话题,关于莫岩得奖。
“网上现在有两种观点,一说莫岩先生的作品,就是在记录过去,描述他经历或者听说过的事实。
一种则认为,他的作品有意无意的,有迎合某种价值观。”
窦文韬道,“我先声明,我水平不够,莫岩先生的作品看的也不多,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
“而两位,都是国内顶尖的作家,同时,又和莫岩有某种程度上的深度联系。”
“我想问问两位,你们觉得,莫岩的作品,是在记录过去,还是在迎合?”
于华立马道,“我觉得是前者。”
“首先,我一直秉持一个观点,身为作者,应该将目光更多的投射到其他人身上,更多的关注底层。”
“我当年写过一本《许三观卖血记》,听着很骇人听闻,但那的确是我过去所见所闻,我父母都是医生,我家斜对面就是医院的供血室,很多事我是亲眼见过的。”
“我始终不认为,这是在抹黑,他们需要被社会观众,不好的现象,需要改正,我也不认为这是迎合别人。”
于华说的很坦然。
他是在帮好朋友莫岩说话,也是在说出自己的内心想法。
窦文韬点点头,“陈导,你怎么看?”
陈麟风面色平静,“于老师说的没什么问题,但很多时候,这个理念,容易被混淆。”
“什么时候是在指出社会的不足,什么时候是在抹黑,其实是可以区分的,主要得看是不是事实,有没有以偏概全。”
“再有,总是描述过去的缺点,到底对今人有没有用,作用是好是坏,也是需要斟酌的点。”
“我举个例子吧”
他看向于华,“于老师,你觉得地主是好的还是坏的?”
于华一惊,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道,“无所谓好坏,得看个人。”
“嗯,”陈麟风点头,“地主肯定是有好有坏,但是,道德上的好地主,该不该在上世纪50年取缔掉,让他变成一个资产意义上贫穷的农民?”
于华语气沉重,“该。”
郑培芳忍不住问,“为什么一个好人,也要被剥夺资产?还应该?”
陈麟风摇摇头,“好地主和好人可不能画等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