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花尚婉还在睡梦中,有人已经在弃而不舍的敲她的房门了。
铃儿听到那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的敲门声急忙赶了过来,可来人老远的见到她就跑掉了。
铃儿端着满满的一盆洗脸水,一脚踹开花尚婉的房门。然后她放下水盆,将一块湿漉漉冰凉凉的毛巾直接丢在了花尚婉的脸上。
“嗯。”花尚婉马上发出了这个单音,然后好半天她才抬起手将脸上的毛巾扯掉。
这可是铃儿叫花尚婉起床的独门绝招,整个海宁府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此方法。
铃儿接过花尚婉手里的毛巾,对这花尚婉呲牙。“小姐,你醒了。”
花尚婉根本不看她,只是看着天花板,半点没有起床的意思“吵。”
“你感觉到了啊?刚才有人一直在敲你的房门。”
“谁?”
“不知道,我一来那人就跑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个女人。”铃儿用力将花尚婉扶起身“小姐,你也太有本事了,做男人没几天就把人家小姑娘的心给勾走了。”就着那个湿毛巾,铃儿在花尚婉脸上抹了几下,虽然很像是在给植物人擦脸,可确实又让花尚婉清醒了几分“不过我觉得能看上你的姑娘眼睛一定有问题?”
任铃儿如何蹂躏,花尚婉也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由着她将自己的脸当桌子抹。
“嗯。”花尚婉颇同意她的说法。
给花尚婉擦完脸,铃儿端过水来给她净手“叶大当家让我告诉您,今天他们有要事商议不能陪你了。要是你觉得闷我陪你出去逛逛如何?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铃儿认为花尚婉一定会回答‘没有’。出乎意料的花尚婉竟然给出了其它的答案“文庙。”
“啊,我都忘了这个,老夫人曾经要求花家人路过必拜孔夫子的。好,铃儿这就去准备。”铃儿端起铜盆就要出门。
花尚婉用一个手指钩住铃儿的衣角“自己。”
铃儿苦笑“你要自己去?那能行吗?我怎么办?”
“关系。”花尚婉的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这要是让外人看了一定当场昏倒。
“是,铃儿遵命。”唉,花家祖训‘入他门者首之要务必先稳固人际关系。’铃儿命苦,找了这么个不会为人的主子,这样的事也就只好由自己做了“铃儿会帮小姐办好这件事的,但有一条,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千万不可懒得太过分,要是出了什么事,铃儿会很担心的。”
“一定。”花尚婉撒娇似的跟铃儿甜甜的一笑,安抚了她担忧的心。
***
花尚婉经过了一早上的‘准备’终于动身了,虽然是自己奶奶的命令,可这种事对她来说也确实困难了点。
这文庙离振威镖局说远不远,说近可也不近。花尚婉每走上几步就想歇歇,就这样两个时辰才走出城门,而三个时辰后她就决定放弃这无聊的旅程。
眼前正是一片美景,山间清澈见底的小溪,溪边倒垂的杨柳。映衬着夕阳的余晖,花尚婉突然很想洗个凉水澡,于是一副美人沐浴图就在深山的密林中铺展开来。
虽然是自己决定下水的,可到了水里花尚婉就在想,这是多么无聊的一件事,于是她就在水中静坐起来,即不泼水也不游动。
“花老弟,是你在溪里吗?我看到了岸上的衣服。”
那静的连虫叫都很响的溪边突然有人发问。享受着清凉的溪水,处于昏睡边缘的花尚婉突然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一下将整个身体没入水中。
还好花尚婉是背对着河岸,还好他们之间有一个巨石挡住了视线,一切并没有因此而有所突变。花尚婉看准时机游到岸边,用巨石挡住整个身体,只露出半个脑袋,她看到了一匹骏马和一个彪形大汉。
“你怎么在这?”花尚婉难得说了这么多字。
叶鸣轩下了马,向巨石靠近“啊。这个,我也这正想问你这个问题那?你先上来吧,虽说是夏天,可在里面待长了总是不好的。”说着,叶鸣轩拿着她的衣服越过大石向她招手。
花尚婉赶忙转身,但这个动作在水的阻力下有些缓慢,她无意的激起了一片水花,长长的秀发在风中飘动。水花打在叶鸣轩的脸上,让他有短暂的晕眩,仿佛间看到了仙子下凡。
可惜花尚婉不温不火的声调瞬间浇熄了这份绮想。“停”
虽然看不到花尚婉的脸,可叶鸣轩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愤怒,所以他乖乖的停住了脚步。
“衣服放下,转过去。”
“你还真是大家公子,我们都是男人,这有什么好避讳的那。”虽然这么说,可叶鸣轩还是听话的转过身,等待她的召唤。
过了许久,花尚婉才安心的转过身来,那穿衣服的速度想然可以算是她平生以来最快的一次了。
“好了。”
虽然还是男装,虽然还是漫不经心的表情,虽然还是不温不火的语气,虽然还是一副慵懒的姿势,可头发放下来的那个据说是‘闭月羞花’的花家六小姐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难以抵御的魅力。
就这样花尚婉看到叶鸣轩的第一个表情便是‘呆若木鸡’,就像懒病会传染似的,他也一动不动的连眼珠都不愿转一下。
“惊吓?”花尚婉好笑的看着他。
“啊,”叶鸣轩回过神来“哈、哈。没有,只是没想到你有这么一面。”可他的脸有些涨红了,在花老弟面前有些失态。
“美?”好像听许多人都这么说过。花尚婉毫不避讳,生怕他不明白自己有断袖之癖一样。
“嗯。”叶鸣轩尴尬的挠挠头。
“龙凤胎。”花尚婉得意的仰起脸。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龙凤胎挺好。
“呕,原来是这样。早就听说你们花家多子多孙的传奇,今天一见果然神奇。这么说你应该有个如你此时般美貌的双生姐姐喽?”
“花尚婉。”
“好秀气的名字,想来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不难想象她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花尚婉苦笑。要是花家人听到他的评论,恐怕会当场吐血。
“为什么在这?”
“这个。是镖局里出了点事,一时不顺出来想散散心。”虽然这么说但叶鸣轩面露微笑“这个地方算是我小小的秘密。从小到大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我都会来这里。这里就好像是我的私人领地。”
“对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只是一种比喻,那是一种一种”
“很美。”花尚婉打断了他的话,因为她懂。
“的确很美,所以才能让我忘记烦恼吧。”
叶鸣轩体贴的捡了一块干燥的大石,让花尚婉躺下休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认知中她总是喜欢躺着的。
花尚婉欣然的躺下去,将自己还在滴水的秀发铺在大石上面。虽然是个小小动作,却再次让叶鸣轩失了神。
她圆瞪着双眼只看天“什么事?”
眼神中竟没有交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因为你一直都对别人的事敬而远之。
花尚婉撇撇嘴,心想:我根本不想问,可让你这么一直盯这我看我更难受。
叶鸣轩并未发现花尚婉的异样,随着她也躺了下来“很抱歉,现在我还不能说。”
“没关系。”本来我也不想知道。花家祖训,知道人家太多的秘密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是我不愿告诉你,只是。”
“啰嗦。”花尚婉终于将两只眼球转向叶鸣轩的方向,嘴角轻轻扯动,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叶鸣轩也笑了。是啊,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在意他的感觉了。
“你的父母?”这可不算秘密了。
“你问他们啊!唉,别提了,自我十六岁接第一单生意开始就再没见过。”
死了?知道就不问了。花尚婉将眼球再次转向别的地方。
“我知道你想什么。他们没死。他们俩养育我们兄弟就是为了让自己摆脱这庞大的责任。所以在我可以支撑这个家族事业的时间他们就直接撒手不管、游山玩水去了。”
“音信全无?”
“那到也不是。每年他们过寿的时候就必然会回来大摆宴席,顺便拿钱。”
“好。”在身体旁的一只手竖起了拇指,但其它四指却并没握拳,可叶鸣轩还是看懂了。
“这样也好吗?如此不负责人的人在这世上恐怕都找不出第三个了。”
花尚婉并不作答,可她的眼睛里却闪出异样的光彩,乍看之下竟是于夕阳相互辉映的。
叶鸣轩好笑的看着他“看来你是第三个。”
花尚婉脸上显出些许得意的笑容。
这模样看的叶鸣轩再次片刻失神,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帮她梳理那瀑布般的黑发。
可这些花尚婉却并为发现。因为这位大小姐又一次将双眼合十。
叶鸣轩的手停在了离她的脸不到一公分的位置便停止,因为旁边一声响亮的马嘶声惊醒了他的神志,逼得他赶忙把手缩回来。
“叶文轩?”花尚婉脸上始终保持这刚才得意的笑,难得好心情的继续发问。
“他?你还不知道。一样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比我父母唯一强的一点就是他每十天都有一封信给我,让我随时知道他平安。”
“爱你。”就像我的家人对我一样。
“也许更多的是觉得不能帮我分担责任而有的内疚吧!”
果然和花尚衣投脾气,怨不得能结拜为兄弟。
叶鸣轩看看天色,再看看依然慵懒的闭目养神的花尚婉“花老弟,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如何?”
“没马。”
“不会吧?这么远的路你都不骑马。不像你的作风啊。”
花尚婉并不作答。骑马还不如自己用轻功省劲呢。
“对了,我还没问你到这是来做什么的?”
“拜文庙。”
“文庙?怎么算花家都和文庙扯不上什么关系啊!”“习武、敬文。”姥爷家的规矩。
“佩服。这样的胸襟真是难得。我陪你去如何?”
“不想。”
“不想我陪你去。”叶鸣轩心里小小的不舒服。
“不想去。”
“可你都走了大半的路了。”
“太累。”
“拜文庙还嫌累,一看你就心不诚。”他也觉得好笑,以他对‘花尚衣‘的了解,这么勤快已是难得。“我们共乘一骑如何。”
一声口哨,一匹壮硕的枣红马出现在眼前。毛色发亮,一看就知是匹千里名驹。
叶鸣轩硬把花尚婉拉着坐了起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好兄弟—‘雪里红’。”
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马儿。花尚婉也兴奋起来,勤快的主动靠近它。
叶鸣轩吓了一跳,‘小心’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却见‘雪里红’开心的将头向花尚婉的怀里蹭去,吓得他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花尚婉回头给了他一个斥责的眼神,那分明是在问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这兄弟完全是个色胚。所有男人除了我之外碰都不让碰一下,可一见到女孩子就异常兴奋,这也是我轻易不敢让他出门的原因。可对你,却如此不见外呢。”
花尚婉冲马儿眨眨眼,奖励的缕缕它的马鬃。真可爱,她喜欢。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坐在‘雪里红’的背上。但这点重量对它完全没有妨碍,依然飞驰如箭。
已近黄昏的时候,两人终于抵达了这间江浙一带最具盛名的庙宇。
这间文庙相传是孔老夫子身前研究学问的酷爱之所。往来学子必来拜会,所求无外乎功名得中、声明远播之类。再加上此庙的主持学识渊博,拜访讨教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花尚婉恭恭敬敬的给儒家的始祖磕头,之间未露半分慵懒之气。但她即不求功名也不求才学,却是要老夫子指点一二生财之道。却没想这样狂妄的言语引来主持的青睐。
这位主持全没有一般儒者的酸腐之气,与花尚婉如多年不见的好友,天南海北天上人间的谈论,却一点都不被花尚婉的‘言简意赅’所影响。
可那情景却让叶鸣轩有些吃味,竟一句话也插不上,他就一个坐在角落,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些许孤独感。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叶鸣轩都数不清自己到底催促了多少次,可花尚婉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到最后,主持竟然对叶鸣轩说:“叶施主,恕老衲直言。观天象,今夜必有暴风雨,二位现在要走,必将困于黄山之上,何不如在此留宿一晚?”
叶鸣轩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这是他的想象,前提是他的有。)他隐约的看到了这个老主持眼里的狡邪,刚要反驳,却被花尚婉抢先答应了。
看着她一脸笃定的样子,知道是拧不过她,叶鸣轩也只好答应了下来,但他坚持要与她同一个房间。
这怎么可能,花尚婉的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可叶鸣轩就吃定了她的‘软骨症’,完全忽略掉她脸上的不快,就硬把她拖进了主持为他们准备的客房里。
这边儿花尚婉还在和叶鸣轩做拉锯战,那边里因为他们的晚出不归可急坏了一屋子人。
铃儿站在大厅的中央和叶以轩对吼。“你快去把我家少爷找回来啊。”
“他死不了,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不会武功,谁还能吃了他?”
“可是要是他的‘软骨症’犯了怎么办,出了什么事你能负责吗?”
“那也是他自找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到底帮不帮?”
“不帮。”叶以轩有点吹胡子瞪眼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