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平心而论,这些言官虽然说的有些偏颇,但是,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经过上次和陈镒的谈话之后,他已经更能够平和的对待科道的言论了。
朝堂之上,只有一种声音,总不是好事,所以,他并不打算惩罚这些言官,不过……
“即日起,另派五名御史为钦差,前往受灾各处巡查,专司查察赈灾过程中不法之事,凡有贪污赈灾粮款,欺上瞒下隐匿灾情,或因赈灾不力引发民变者,一经查得,知府以下官员,坐堂官涉事,就地免职,佐贰官涉事,由钦差及坐堂官会审后奏明朝廷,坐堂官涉事免职者,钦差御史暂领赈灾事,涉及知府以上官员,即刻奏禀朝廷,严惩不贷。”
“除此之外,钦差御史可收百姓诉状,查察不法,凡有乡绅之家肆意凌虐百姓,趁灾情大肆兼并土地,恶意哄抬物价,尤其是粮价者,立行羁押,送交巡抚衙门亲审,若已引发民变者,准便宜行事,一切以保地方安稳为主!”
“臣领旨……”
此言一出,王竑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拱手领谕。
相较之下,底下的一干大臣,反应就各不相同。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原本是在说兵部的事,结果到了最后,却拐到了赈灾上头。
天子的这道旨意,可不简单。
要知道,一般来说,知府是正四品官,这道旨意当中,知府以下官员,坐堂官涉事可就地免职,由御史代为掌事,佐贰官涉事,御史监审,实际上就是给予了这些钦差御史,处置四品官以下的官员之权。
而且,最后一句话,天子还特意强调,若有民变,准便宜行事,这个便宜行事,含义可就广了。
有这道旨意在手,可想而知,这即将派出的五个御史,权力不仅仅是远超普通御史这么简单,几乎可以说是,逼近一方封疆大吏了。
如果说,抛却这道旨意本身,往深了看,这应该算是此前科道改革之后,天子首次对科道官员,表示如此的倚重之意。
难不成,朝堂的风向要变了?
早朝告一段落,朝臣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武英殿,但是,朱祁钰刚回到乾清宫,还没歇多久,便有内侍上前禀道。
“陛下,户部沈尚书求见……”
叹了口气,朱祁钰点了点头,道。
“召吧。”
近段时间以来,要说谁进宫最勤,那莫过于就是沈翼这位老大人了。
年初凤阳雪灾,刚刚结束就是河南旱灾,如今灾情尚未平复,又起新灾,他这位户部尚书,着实是当的不容易。
不错,又起新灾!
不出意外的话,沈翼此次前来,应该是为了……
“陛下,户部刚刚接报,南直隶,山东,河南等处共八州,连月阴雨,怕是……”
果不其然,进了殿中,行礼结束后,沈翼就重重的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递了上去。
要说今年这年景,也着实是太奇怪了,雪灾过后便是旱灾,旱灾过后,便是连绵的雨季。
这大半年了,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朱祁钰接过奏疏,扫了一眼,脸色也有些
沉郁,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他心中还是颇为丧气。
凤阳的雪灾,虽然看着严重,但是实际上,影响并不大,一则是受灾的地方不算太大,二则,毕竟不到夏粮收缴的时候,还有挽救的机会,时至今日,凤阳那边的灾情,已经基本平复,夏粮是赶不上了,但是秋粮应该没什么大碍。
可如今正值六月夏收之际,这大雨一浇,数州之地的夏粮,怕是要泡汤了。
皱着眉头将奏疏看完,朱祁钰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搁下手里的奏疏,他抬头看着沈翼,道。
“这登州,青州两处是怎么回事?朕不是在两个月前,就已经下旨,让他们提前抢收粮食了吗?”
对于这次的灾情,朱祁钰既然早就知道,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因为此次大雨,覆盖的大多是河南,山东等处。
河南就不说了,刚刚经历几个月的旱灾,本来就没有什么收成,正闹着饥荒呢,所以,朱祁钰只是下诏,让赈灾的官员好好安抚百姓,不必急于复耕,毕竟,马上就是大雨,种子播下去也注定没有收成。
但是山东不一样,这次旱灾,主要影响的河南和湖广两处,山东受到的影响很小。
所以,朱祁钰早就下旨给山东各处的府衙,让他们时刻注意天气,一旦开始下雨,便立刻开始抢收,不能抱有丝毫的侥幸心理。
按照道理来说,山东等处的庄稼,成熟应该是在五月下旬到六月初,而雨季的来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如果说,在雨季刚刚到来的时候,进行抢收的话,即便是有部分损失,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可是,按照这份奏疏呈报的情况来看,各地的受灾状况都不轻,基本上减产都在一半以上,登州,青州这两处,更是损失了近九成!
“这,陛下,登州,青州两地,从五月二十九开始下雨,直至现在,已经过了二十五天,大雨都没有停过,所有的庄稼几乎都被水泡了,所以……”
眼见得天子的脸色变了,沈翼也心下一沉,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解释道。
“砰”的一声,让沈尚书的话顿时止住,抬头一看,天子的手已经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显然已经动了真怒。
紧接着,天子带着冷意的声音,便已经响起,道。
“受灾严重?”
“莱州的情况同样严重,甚至于,雨季还要比登州早上一日,为何莱州能够抢收到近五成的夏粮?反倒是登州和青州,竟然颗粒无收?”
“这两州的知州,到底有没有将朕的圣旨放在心上?”
“陛下息怒!”
见此状况,沈翼也不敢再多辩解,立刻跪倒在地。
朱祁钰目光锐利,心中的确怒火重重。
说什么受灾严重,其实全是托词,真正的状况,绝对是这两州的主官,压根没有把朝廷的警示放在心上,满以为不会有什么大事,这才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