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臣阮浪,叩见陛下。”
“何事?”
看得出来,天子的心情不佳,连免礼平身都懒得说,便直接了当的开口发问。
不过,阮浪倒是不以为意,跪在地上,拱手道。
“启禀陛下,近两日以来,朝中有传闻说,瓦剌首领孛都,于深夜持太上皇诏命逃离南苑,非议太上皇私纵瓦剌首领,太上皇得知之后,十分震怒,着命内臣彻查此事。”
“如今此事已有结果,内臣受太上皇之命,特来回禀陛下。”
尽管在场众人,已经猜到阮浪此来,就是为了孛都私逃一事,但是,却也没有想到,阮浪竟这么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心虚的模样。
而且,听这话的意思……
“陛下,孛都私逃那天晚上,太上皇因白日围猎心喜,正在召见成国公府朱仪将军,一同在场的,还有英国公府张輗将军,和驸马都尉焦敬大人,太上皇勉励几位大人好生为国尽忠,言谈甚欢,并未见到孛都进入行宫。”
阮浪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微微抬头,望着在场的群臣,开口道。
“自然,孛都所谓的,太上皇的诏旨,也是子虚乌有的,太上皇彻查南宫之后,发现是负责保管玺印的两个内侍,胆大包天,收受了孛都的金银,所以伪造了圣旨,放跑了孛都。”
“得知此事之后,太上皇亦十分震怒,当场下令,将这两个内侍杖毙,人内臣已经带过来了,就在殿外。”
殿中一片寂静,老大人们一时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应该说,阮浪来的很及时。
这个解释,明面上的确可以说的过去。
孛都收买宫中内侍,伪造圣旨,逃出京城,这就是太上皇对这件事情给出的解释。
当然,这个解释,不是给在场的这些老大人们的,而是给朝廷上下的。
在场的都是朝中重臣,只要稍稍一想,就可以找出其中的诸多漏洞。
要知道,一道诏旨想要成形,不仅仅是有玺印就够的,玉轴,绢帛,朱笔,这些物事,每一样都珍贵之极,而且是被分别保管的。
孛都那一日拿的圣旨,是从材质到玺印都实打实毫无伪造痕迹的圣旨。
单这一点,就不是所谓的两个看管玺印的内侍私自伪造圣旨,可以解释的通的。
何况,太上皇的宝印,虽然不比天子玉玺保管的那么严格,但是,也有相对应的保护机制。
一般情况下,宝印被锁在专门的房间当中,门外有专人看守。
可看守之人,是无权使用的,能够取出宝印的,是太上皇专门任命的掌印太监,也就是阮浪所说的,保管宝印的内侍。
如果要使用宝印,至少要由两个人同时前往,一人持房门钥匙,一人持锁住宝印的箱子钥匙,才可以取出宝印。
与此同时,玉轴绢帛朱笔这些东西,又是另外几批人负责保管,这些东西在分别取出之后,会送到御前,承旨书写无误后,在御前盖上玺印,才算作真正成形。
如此复杂的工序,区区两个内宦,竟能一手遮天?这是真的把在场众臣当傻子吗?
而且,就算真的是孛都收买了内宦,可太上皇这两日下来,对此事不发一言,却偏偏等到孛都离开了大明境内,才姗姗来迟,送来的,还是两个已经被杖毙的内宦。
这可真是……
“好一个死无对证!”
一片沉默当中,众臣肉眼可以看到的是,天子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盯着底下的阮浪,冷冷开口。
被天子用这般目光盯着,阮浪心中也不由生出一阵惧意。
这和太上皇预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圣旨当然是真的,阮浪如今的这番话,才是在胡说八道。
那一日,孛都匆匆来到行宫,不知和太上皇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太上皇便命阮浪找人拟了圣旨,又备了马匹,衣物给孛都,让他离开。
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太上皇的旨意,阮浪自然不敢违抗,当时的时候,阮浪就担心,此事会引起朝堂上的反弹。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一众大臣就急匆匆去求见天子,虽然天子没见他们,但是,回了京师之后,这件事情必定会发酵开来,这是不可避免的。
只不过,当阮浪小心翼翼的提醒太上皇的时候,他老人家却跟他说,不必担心,天子一向顾及声名,不会将此事闹大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阮浪哪怕知道,这个解释很牵强,他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像太上皇说的那么简单啊……
随着天子的一句话,底下众臣像是被打开了闸门一样,首先,还是吏部的王天官开口道。
“陛下,此事断不会如此简单,区区两名内宦,岂敢伪造圣旨,假传太上皇之命?此事背后必有隐情,臣请陛下遣锦衣卫并东厂入南宫,彻查此事!”
不得不说,王老大人每一次开口,都能出乎众人的意料。
要知道,对于厂卫,文臣们一向是深恶痛绝,作为正统儒家出身的王文,自然也是不例外的。
以往的时候,他纵然再得天子的倚重,但是,对于东厂和锦衣卫,仍旧是不屑一顾。
可这一次,他竟然提出要让厂卫进入南宫,清查此案,虽然说有这件事情属于宫务的原因在,但也可见,是真的被太上皇的所作所为给气着了。
阮浪跪在一旁,听见这话,顿时慌了。
锦衣卫就不说了,但是东厂?!
虽然他没有亲自见识过那位舒公公的手段,但是,身在宫中,他自然更清楚,这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更何况,当初宣府的那件事情,外头人不清楚,可阮浪在太上皇的身边侍奉,又岂会不打听清楚?
这位主,可是真真正正的,丝毫不把太上皇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