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出,不少士子都开始对萧镃诸般谩骂,那些中举的进士们不敢明着说,但是,暗地里交际往来之时,私底下议论却是免不了的。
甚至于,还有不少会试当中落第的举子,将自己会试不中的怨气,也发挥到了这件事情上。
要知道,会试的主持者虽然是礼部的胡濙,但是萧镃也是同考官之一,很多士子抱怨,一定是因为自己等人的试卷被分到了萧镃手中,才导致了最终落榜。
不过,纷纷扰扰当中,得了最大好处的,竟然是谁也没想到的程宗。
说来其实有些让人哭笑不得,这件事情原本是因程宗而起,但是,最终他却逃过了一劫。
若是按照朱祁钰原本的意思,程宗是要黜落不用的,但是,既然让七卿重新进行了阅卷,那么,也就意味着,之前的排名统统都不作数,其中自然也包括程宗的试卷。
第二次阅卷是糊封的,程宗的试卷当时被分到了于谦的手中,对于程宗的这种夸夸其谈的论调,作为实干家的于少保自然是不喜的,所以没有过多犹豫,就打入了三甲当中。
还是那句话,那毕竟是于谦,最终事情的来龙去脉被搞清楚之后,引起事件的程宗,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所以,天子也没有驳于谦的这个面子。
毕竟,程宗能够在会试当中突出重围,进入殿试,人品能力另说,但是才学肯定是有的。
所以最后斟酌之下,礼部定程宗的名次,为三甲第二百零一名,说白了,也就是最末一人。
但是无论如何,名字既然在黄榜上,便算是有了官身,哪怕三甲只是同进士出身,也总比被黜落强。
当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程宗即便是登了黄榜,日后的仕途究竟如何,也可想而知了。
或许是出于这种想法,朝野上下,对于程宗倒是没有多大的恶意,毕竟,他最后也没成状元。
甚至于,在程宗的殿试试卷流出之后,还有零星的声音为他抱不平,认为以程宗的策论水平,应该起码在三甲的中流位置,排在最末一位,显然是有了不公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节,很快就淹没在了一众对于萧镃的声讨当中。
就在这般纷纷扰扰当中过了两天,春闱终于迎来了最后的一项仪程,传胪!
虽然说黄榜已经张贴出去,名单已经最终确定,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些举子们仍然只是贡士,而非进士。
因为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便是传胪仪上,天子赐予诸中试举子官身。
这一日,午门之外,外金水桥上,天色熹微之时,满朝文武各具朝服,早已敛容而立。
旭日初升,沉重的鼓声响起,宫门被缓缓推开,金水桥畔三声鞭响。
“进!”
随着礼部的引导官洪亮的声音响起,群臣排成长长的队伍,有条不紊的跨过内金水桥,进入到了奉天门外的广场上。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队伍,文臣这边缺了许多人,最前端的皆是各部的侍郎和内阁大臣。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六部的尚书并都察院左都御史,内阁首辅,次辅这几位,作为新的读卷官,早已经入内等待。
高高的台阶上,天子高居九重,身着大红色皮弁朝服,面容和煦。
“跪!”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行礼毕,天子命众臣平身,随后,礼官声音再起,宫门之外,被引着进来一队新的队伍,看起来朝气蓬勃,却又小心翼翼。
这些人,正是这次的新科进士。
同样行礼过后,天子一抬手,示意身旁的成敬从早已经摆好的黄榜案上拿起谕旨和黄榜,分别递给一旁的执事官和传制官。
正常情况下,担任传制官的人都是礼部的郎官,但是,这次春闱因为出现了特殊情况,所以胡老大人干脆就亲自上阵了。
接过成敬递过来的圣旨,胡老大人毫无平时惫懒的样子,面容郑重的朝着天子三拜,然后来到丹墀中间,高声道。
“有制下,跪!”
于是,这些虽然是初入官场,但是已经经过礼部紧急培训的新科进士们,整齐划一的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紧接着,胡濙展开面前的圣旨,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景泰二年三月初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第一甲第一名柯潜,第一甲第二名王越,第一甲第三名余子俊,第二甲马升等若干名,第三甲曹衡等若干名,钦哉。”
这次春闱,录取的举子共有二百零一人,所以,自然不可能一一出现在圣旨上,能够出现的,只有一甲前三名,二甲第一名和三甲第一名。
至于其他人,在听完圣旨谢恩之后,就被引导官带领着自左门而出,自行在宫门外观榜。
待得进士们出了宫门,胡濙转身将圣旨奉回香案,在礼官的指引下,带领群臣再次下拜,道。
“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庆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传胪仪正式结束,对于这些新科进士来说,得了天子的旨意,便正式成为了官僚阶级的一员,将自己的“骸骨”交到了圣明无过的皇帝陛下手中,终此一生,都将为大明王朝发光发热,鞠躬尽瘁。
而对于朝堂上的文武大臣来说,这场春闱看似已经结束了,但是,有此带来的风波,却远远没有结束。
入夜之后,陈循下了衙回到府邸,却发现管家早早的在门前候着了,刚见到自家老爷的轿子,便立刻迎了上来,恭敬道。
“老爷,杜寺卿和江阁老来了,如今正在府中等候老爷。”
陈循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是却也没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自己则是大步进了府中。
“见过老师!”
作为曾经的翰林学士,陈循在清流一脉当中,有着极深厚的资历,现在朝中几乎所有清流出身的官员,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
因此,即便杜宁和江渊都是位高权重之辈,但是,陈循刚一进门,他们二人便立刻起身侍立,执弟子之礼。
“坐吧,你二人联袂而来,可是有何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