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在这件事情上,胡濙这个老狐狸,竟然会是头一个冒出来的,这可不符合他和光同尘的风格。
不过,目光在底下扫了一圈,他依旧没有说话。
于是,朝堂上的议论声渐渐变得喧嚣起来,众臣都有些拿捏不准,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前的时候,余俨出面,他们觉得那代表着天子的意思,后来,陈循出面,天子意外的准了开设詹事府的建议,他们又觉得,那是天子的意思,现如今,于谦又提出不同的意见。
而于谦……
虽然说这位于少保有时候会跟天子顶牛,但是,这种事情上,于少保应该不会站错位置吧?
何况,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但是,关于兵部的人事调动和于少保的那份奏疏,天子好像都已经准了。
这种当口,于谦出面,代表的难道会不是天子的意思?
这种种矛盾的迹象,已经让群臣彻底晕了头,摸不清楚天子到底是何态度。
片刻之后,群臣当中,又站出来了一人,是俞士悦!
他和其他的人一样,此刻也拿不准天子的意思,但是,就在刚刚,于谦走出去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虽然说,在那天于府一叙之后,对于这个已经有些走上“歪路”的老朋友,俞士悦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渐渐疏远。
但是,多年的老友,他还是一眼就读懂了于谦的意思。
那是遗憾的意思!
限于场合,于谦没有办法传达更多,但是,俞士悦读懂了。
于谦是在遗憾,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话。
或者换句话说,于谦是希望,俞士悦这个时候能够站在朝堂上说话的。
这个眼神,让俞士悦心中挣扎了许久。
到了现在,这场廷议的走向,他已经彻底无法把握了。
作为内阁大臣,天子的态度不清,俞士悦本打定了主意,保持沉默下去。
但是,于谦的态度……
实话说,俞士悦是相信于谦判断的,相信他不会在这种问题上犯糊涂。
但是,俞次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现在跟天子的关系,虽然算得上亲近,但是远远称不上是心腹的地步,论对天子心思的把握,更不可能像于谦一样。
出面没关系,但要是说错了,尤其是在这样关键的问题上,对于仕途的影响,可是不知凡几。
于是,俞士悦迟迟没有站出来,但是心中,却不断盘旋着于谦那个遗憾的眼神。
直到,他看着在一片议论声中岿然不动的于谦,忽然就想起来,那天晚上于谦给他的告诫。
持正身,立正言,行正事,走正途!
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重要吗?
身为人臣,重要的是立正言,行正事,若于国有益,即便违逆天子之意,又有何妨?
只知揣测君心,奉迎上意,活到最后,不过一佞臣而已。
若满朝皆是如此,国家社稷又有何希望?
俞仕朝,何时竟也成了这样的人?
低头自嘲一笑,俞次辅最终再次和于谦站在了一起,他开口道。
“陛下,东宫安稳,则传承有序,储本稳固,则社稷稳固,臣蒙陛下错爱,有意令臣辅佐太子,为太子府詹事,定当尽心竭力,导太子以正途,安国本于社稷。”
这番话掷地有声,一下子让朝堂上安静了下来,群臣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有些不懂,俞次辅这是发什么疯?
现如今的状况,谁也摸不清天子的想法。
就算于谦是天子的人,受了天子的授意出面为太子备府。
但是,从人之常情来讲,天子无论如何,心里也是会不舒服的。
这个时候,身为内阁大臣,贸贸然出什么风头?
要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天子金口玉言已经定下,就算您俞次辅什么都不说,只要出阁的提议能够通过,那么太子府詹事的职位,也是跑不了的。
何必要如此抢着跳出来,为还未出阁的东宫表忠心?
难道说,在朝堂混迹了这么多年,您俞大人还是没搞明白,沉默是金的道理吗?
于是,不出所料,下一刻,群臣便看到,天子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似乎,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不悦。
朱祁钰的确有些不高兴,但,不是对俞士悦,而是……
“大冢宰,陈总宪,你们二人对此事,是何看法?”
将事情挑开了说,太子备不备府,对于朱祁钰来说,压根就不重要。
朱鉴背后的那些勾当,早就被某个小公爷透露了个底掉,所以,根本就不足为惧。
唯一让朱祁钰有些始料不及的,是襄王的出面,但是,最终也被老岷王压了下来。
所以,其实从头到尾,虽有波折,但是事情的发展,一直在朱祁钰的控制当中。
东宫要出阁,不备府也无妨,备府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