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止,成敬印象当中,这位大宗伯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口。
分别是阻止南迁,赞成立太子,以及赞成嗣立新君。
但是偏偏就是这几次,每一次做的决定,都是正确且对自己最有利的。
更让成敬觉得不可思议的是。
作为资历最老,地位最重,说话最有用的七卿之一。
在他出手干预的几件事情上,不说是一锤定音,但是也的确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然而奇怪的是,就连成敬自己,也会不自觉的认为,这些事情仿佛,真正的关键不在这位老大人的身上。
再说的直白点,要是论赏,这位老大人肯定不会被漏下,但是要是被清算,老大人却没什么存在感。
之前的时候,成敬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但是听天子说了成国公府一事的内情,他才意识到,胡濙的政治功力究竟有多么深厚。
险时不乱,盛时不贪,困时不急,安时不显。
这恐怕才是他老人家,能够在朝堂上稳立五朝的最大原因。
苦笑一声,成敬开口道。
“外朝的老大人们,的确个个心思机敏,多谋善断,内臣自愧不如。”
朱祁钰摆了摆手,转身回到殿中,重新坐在案旁,笑了笑,开口道。
“多谋是多谋了,可惜,自从太宗皇帝去后,他的心也去了,老狐狸一条,也只是勉强堪用罢了。”
说实话,对于胡濙,朱祁钰一直也感到很头疼。
这个老家伙,实在是太滑溜了。
他做事滴水不漏,根本让人抓不到把柄,他不谋权势,那么加恩对他来说,也就毫无用处。
就像这次,虽然胡濙和于谦,李贤三人是一同受封。
但是朝堂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集中在李贤和于谦的身上。
对于胡濙的封赏,基本上没有人觉得是封赏,只是觉得,这很正常。
这种让朝廷上下,都觉得正常到可以直接忽略的能力,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因为这代表着,无论朱祁钰怎么做,都不可能将他真正收服。
他的资历和身份地位,又决定了,只要他自己不愿意,甚至没有人能够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所以,这次成国公府的事情,倒算得上是一箭双雕。”
这个老家伙,总也是有能让人拿捏的地方了。
因为刚刚开了殿门的缘故,此刻殿中略显得有些冷意,成敬从内侍的手里,接过一个热乎乎的手炉,奉到天子的手边,道。
“皇爷英明,通过成国公府,就算是不能让大宗伯俯首,但是总算,他以后也不会碍皇爷的事儿。”
朱祁钰拥着手炉,摇了摇头,轻声道。
“没那么容易,不过是让他稍有顾忌而已,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落到朱仪的身上。”
“他想要爵位,朕自然会给他这个爵位,不过,总不能是白白给出去,他总要交上一份投名状。”
“话说回来,锦衣卫虽能探听消息,但毕竟还有其他职分,东厂才是做这些事情的好手,金英这些日子,一肩挑着东厂和司礼监,想必也忙不过来,这两日,就让他交卸了东厂的差事吧!”
说着,朱祁钰瞥了一眼成敬,停下了话头。
于是成敬会意,然而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苦笑道。
“皇爷,并非内臣不愿为皇爷分忧,只是内臣对于政务一道,或可帮得上皇爷,但是东厂侦缉风闻,内臣怕是力有不逮。”
锦衣卫和东厂,算是天子手中最有用的两柄利刃。
二者的职能有很多重叠的地方,但是总的来说,锦衣卫更偏向于替天子处理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事情,譬如说抓人,审案等等。
除此之外,锦衣卫还肩负边境谍报的任务,其势力并不局限于京师当中。
相对而言,东厂就更加专精。
东厂基本上不会贸然出动抓人审案,它最初设立,就是为了打探民间朝野的消息而生。
跟锦衣卫相比,东厂的人马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触角能够延展的余地很广。
同时,因为由宦官直接管理,有任何风吹草动,可以直接口头禀报,而不用跟锦衣卫一样,必须呈送密奏。
朱祁钰登基之后,优先处理的是后宫和司礼监,东厂这边,暂时一直是让金英管着。
但是现在,朱祁钰显然不准备再让这柄利器蒙尘。
成敬是个识时务的人,他饱读诗书,人又稳重,这些特质,在需要处理朝政的司礼监,都是好事。
但是要是放在需要不择手段的东厂,显然就不合适了。
朱祁钰今天跟他说了这么多胡濙的事,其实就是想告诉他,一个优秀的特务头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处变不惊,待时而动,心机深沉,眼光卓绝,能够从纷乱的局面当中,不受个人情感的做出清晰的判断。
这些都是干这一行,应该具备的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