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明白吴氏的意思。
无非是说,李贤首倡嗣立新君,那么就等同于站到了孙太后等人的对立面上。
即便他的关系网中,可能有孙太后的人,他自己也不会再受到孙太后的信任。
但是朝堂关系,远不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你死我活。
当时的局面,实际上朝廷没有别的选择,区别只在于,这个话由谁来说而已。
勋戚当时之所以拥立新君,更多的是出于要自保。
这一点,只要孙太后和朱祁镇稍有政治眼光,就自然能够看得出来。
眼下孙太后等人处于弱势,只要他们不傻,就该知道,揪着这个不放,实为不智。
然而吴氏却摇了摇头,道。
“你知道为何在宫中,人人都谨小慎微,宁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哪怕是笃定会成的事情,若非必要,也没有人肯冒险所为,原因何在吗?”
不用等朱祁钰回答,吴氏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因为无论心中是怎么想的,是否是局势所迫,做了,就是最大的证据!”
“他说自己是局势所迫,便是局势所迫吗?说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便是不得已而为之吗?”
“人嘴两张皮,巧舌如簧,他能说自己是不得已,你自然能说他是得已,重点是他做了!”
“只要做了,那如何解释这件事情,就不在他的手中,而在上位者手里。”
朱祁钰沉吟片刻,眉头忽然间便舒展开了。
他终于明白吴氏的意思了。
李贤固然可以对所有人说,他是为了保住勋戚的地位,而被迫为之。
但是这话是真是假,恐怕多数人心里都要打上个问号。
迫于情势不假,但是谁又能确认,他心中没有投效之意呢?
就算他没有,只要他做了,朱祁钰就能让他变成有!
这就是所谓的,如何解释的权力,在上位者的手中。
“多谢母妃提点!”
朱祁钰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想明白了这一节,该如何对待勋戚,之后他心里便有了大致的方向了。
吴氏脸上也绽出一丝笑容,道。
“你明白就好,哀家不知道你为何对迎回太上皇之事如此警惕,但是遍数历朝历代,还没有太上皇复位的先例。”
“如今你既已登大位,也便不必如此心急,徐徐图之便是。”
这……
朱祁钰脸上浮起一丝苦笑。
正常来说,吴氏说的的确没错,往上遍数千年,只有太子篡位,还从没有已退位的太上皇复位的先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前世的朱祁镇,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和吴氏说的。
想了想,朱祁钰只能道。
“话虽如此,但是儿子总心中不安,毕竟历朝历代,也没有天子北狩,皇弟临危受命,无诏继位的。”
这回反而换做是吴氏无话可说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确实,他们这对兄弟,本来就特殊,真的闹出什么事情来,只怕也并非不可能。
良久,吴氏慎重的点了点头,道。
“你说得对,还是稳妥些好。”
说着,吴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的思绪似是有些不畅,索性便从榻上占了起来。
朱祁钰摆手,示意想要上来搀扶的内侍退下,自己陪着吴氏慢慢的往前走。
母子俩就这么出了暖阁,来到了廊下。
外头,雪悄悄的下大了,望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吴氏轻声道。
“既然如此,金英就不能再用了!”
朱祁钰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扯到了金英的头上。
瞧见朱祁钰的表情,吴氏摇了摇头,道。
“哀家本想着,你如今手头缺人,成敬虽能帮得上你,但是毕竟他做官的时间不长,金英长久待在司礼监当中,能力足用,和外朝大臣也素来相善,在朝政上,能帮得上你忙。”
“虽然和慈宁宫有所牵扯,但是他是个聪明人,行事知道分寸,此等境况下,反倒能规劝孙氏,少给你添乱子。”
“但是既然是如今的状况,那么金英自然就不能再留着了。”
朱祁钰颔首,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没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