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龙与龙
群龙之巢，山巅。
巨龙历十三年，已是深冬时节。
寒风渐起，卷起天边云雾卷舒。
但浮云龙沉睡的云上小巢，因巨龙沉睡而自然围拢的云气，氤氲朦胧，却隔绝了高空的所有寒气冷流。
群龙王堡庭院里的树木草有许多已经泛上了青苍的灰色，世界树欧沃的主干早已伸入高天云顶之中。但巨大的树冠无人能够看到，彷佛已经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中。
只有粗大苍虬的主干宛如一些古老巨龙身上随着漫长岁月而变得灰沉的鳞，厚重而坚韧。
不知道是哪一条泰坦之蟒，盘踞于世界树欧沃的树干之上。巨大而长着粗长龙角的头颅懒洋洋地搭在一条粗大的树干上。
一截长长的尾巴垂落在低空中，摇来晃去，逗弄着树底下显得小小的一只金色贝希摩斯—阿克琉斯。
皮克小精灵瑞雯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坐在自己那座如同橡果一般，用双生瓣建成的房门槛前，两只小腿一甩一甩，给阿克琉斯加油打劲。
连续几天熬夜和查莉兹以及祖代红龙玩卡牌游戏，让小精灵瑞雯的嫩白小脸上隐约出现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即使是补了一觉，小精灵瑞雯仍旧觉得头脑有些不活跃，只好坐在这里发呆。
而永远精力充沛，彷佛从来不会疲累的祖代红龙正站在王堡最高层的宽阔瞭台上，眺望着远方。
万米之上的高巅，足以让卡隆的视野看到远方的海岸线。
看着一波一波的浪潮惊动海边的飞鸟成群掠过，卡隆彷佛能感受到那种海潮拍击岸屿的声音。感受到那空旷辽远，苍凉荒芜一样的回声。
成年银龙克丽丝·蒂亚娜登上山巅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
庞然巍峨的群龙王庭随着山脉的增长而被扩建，城堡的主体外围也增建了许多建筑，但此时却显得静悄悄的。
城堡幽深邃长的回廊上早已经不见了曾经被困锁住的祖代金龙奥比拉什，那些忠诚的战士就像藏在王庭里角落中的风暴巨人们一样，沉默、安静，如岩柱矗立。
偶尔从王庭深处传来精灵侍女们幽婉的歌声，就像遥远之地的回声，朦胧幻梦。
高台现于世，不见沧浪洗衣襟，只见青云登天。
这一刻，唯有立于高台之上，昂首远眺的祖代红龙，在银龙克丽丝·蒂亚娜的眼中是真实无疑的。
银龙克丽丝知道，这条祖代红龙的傲慢，也许比曾经掌控傲慢权柄的祖代金龙更甚许多倍。
不过表现形式和祖代金龙以及其他巨龙们居高临下俯视一切众生为猪狗牛马不同，而是眼前这种沉静。好似一切尽在他手爪之中的自信，而是就算一切推倒，他也能乾坤再造的傲慢。
银龙克丽丝也讨厌过这种隐藏得极深的傲慢，但现在这种讨厌的感觉，早已经变质成为无法形容的情绪。
悸动、崇拜、敬仰还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或许都有。
这并不是因为祖代红龙那在真龙之中无与伦比的美貌，也并非是那祖代红龙在对决中以狂暴无匹的姿态轻易摧折了成年银龙的反抗。
这些只是其中之一的因素，因为这莫名而起的情绪，被人类形容为爱慕一样的情绪，往往夹杂着各种不同的混杂原因，而非单纯某一条能够打动这条银龙。
就像是成年银龙克丽丝知道，黄金帝国的秩序为何会如此稳固，那不仅仅是因为帝国秩序的安全建立于巨龙的威慑与巨龙军团绝对强大的武力。
而是建立在帝国中每个种族的子民，都能够找到自己的活路，都能在这片土地上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出路。
不至于让那些多元化到任何一个国家与贵族都头疼的黄金之民们走投无路，开始尝试挑战秩序。
其他贵族领主内的底层人民以各种野菜、树皮、草根作为锅里的常客的时候，黄金帝国的民众，已经能够做到每天填饱自己的肚子了。
拥有艾卡妮娅世界中最低的粮食税赋，让所有的帝国子民都免于饥饿。
甚至能够因为帝国的税赋政策，只靠着自己的双手开拓土地，种植粮食就能成为其他贵族领地内居民们想都不敢想的富户。
虽然现在帝国因为预防民间土地自由兼并过多而开始出台一系列的限制政策，虽然有许多流言说巨龙的生活穷奢极欲，但没有谁因此而真正掀起反抗巨龙统治的大旗，甚至连反对巨龙统治的声音也很少。
在那些吟游诗人们大量涌入黄金帝国境内之前，这样的声音甚至从来没有出现过。
仅仅靠所谓的绝强武力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依靠幻想中绝对的武力镇压，而枉顾现实，就算是神灵统治的国度，也无法做到。
众生走投无路，就会爆发出反抗的浪潮，哪怕是面对神灵的威光。
就像是至今仍旧被兽人主神格乌什的长矛钉在卡瑟利最底层的库瓦什，就像是用魔法太空船带走无数兽人去到荒宇的杜卡格什。
虽然这算得上是神与神的争端，但终归还是因为那些信仰之民的兽人们，对格乌什的某种反抗。
艾卡妮娅世界中，不止北境大陆，所有大陆中存在的贵族王国，都会因此而发生奴隶与农夫的叛乱。
那些小贵族们彼此之间的连绵战争，不仅是因为这些贵族吞并彼此的利益驱使。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将领地内的矛盾，转化为对外的矛盾，顺便消耗着领地内一些人口的数量，以达到利益再分配的目的。
生产力的发展与生产关系的不断改革与进步，才是帝国稳固至今的根基。
或许用人心和黄金之民的集体意识，来形容这种过于规式化的词语更贴切一些。
正是掌控了黄金之民的民心和塑造出来的共同体意识，黄金帝国的文明才会拥有无比牢固的基础。才能在这荒野之中，瞭望群山，俯瞰诸海。
“但如今，我却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片我梦想中的文明之地，”银龙克丽丝静静地观望着祖代红龙。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此时情景此时天，有异曲同工之妙。
祖代红龙恍若未觉，但银龙克丽丝却忽然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卡隆·高格莫拉这条红龙站立的露台位于银龙克丽丝的斜上方，举目远眺。虽然高大的王庭周身有着云雾缭绕，但银龙克丽丝却是天生操控云雾的大师，足以看到祖代红龙的身影。
可是，为什么能从斜下侧面，观察到祖代红龙的眼睛？
如晶莹赤红的宝石一般的眼睛，暗金色的竖直瞳孔，就像是在直视自己。
银龙克丽丝脖颈上白皙的皮肤骤然浮现炸起片片细鳞，脸部悄然浮起的红晕也被细密的银鳞掩盖。“他看到我了！”
当高台上的祖代红龙看到了成年银龙克丽丝的类人形态后，庞然的巨龙真身在无声的波动中变幻为银龙从未见过的人类面相—人类之主。
恍惚间银龙克丽丝脑海中闪过刚才未曾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祖代红龙的头颅后，又生长出了一对龙角，风暴与雷霆的纹络，缠绕而生。
“上来！”
卡隆·高格莫拉俯视着类人形态的银龙克丽丝·蒂亚娜，如同命令一样的口吻却无法让克丽丝升起一丝抗拒的心理。
因为那是一个英伟而俊美的男子。剑眉入鬓，眸子如星，深邃如渊潭。身躯健硕伟岸，五官难以斧凿。
整个人站在那里，彷佛是主宰眼前整个天地的统治者，脚下的巍峨王庭彷佛也不如这个男子的气概。
祖代红龙的巨龙真身，是综合了种种矛盾复杂的集合体，那么在银龙克丽丝·蒂亚娜眼前的类人形态，就是某种气质的极致体。
于是成年银龙低声应了一声，却并没有选择飞行。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招来缭绕的云雾化作层层登攀的阶梯，一步一步直上青天，落在卡隆的面前。
微风流转，带着某种珍贵木材的檀香和香。城堡里女侍的歌声也在此时变得如此真切，就像叮咚叮咚落在平湖里的雨滴声一样，敲打着银龙克丽丝的心房。
而卡隆·高格莫拉凝视的目光，则是站在房门外敲击着的一道道重锤。
银龙克丽丝下意识将自己的目光挪移开，装作扫视这从未登临的城堡至高处。
与其他巨龙修筑的巢穴不同，其他巨龙的巢穴里，会挂着各种各样强大生物的骨骼与头颅，如深海魔鲸、百足海蛇等强大怪物作为显耀武力的证明与战利品。
但祖代红龙位于城堡顶层的这间屋室内，墙壁两侧的檀木架子上却只有一堆堆被女侍们整理堆叠好的书籍、画本。
铺满整间室内的厚而柔软的毛毯，画着高天流云的垂帘，以及摆放在露台正对面位于室内中央的一张画桌。
精美瓷器的瓶中插着城堡女侍们采摘而来的鲜，上面还有着朝露的味道。
但卡隆轻轻的一句话，就打破了银龙克丽丝这种掩饰自己的行为。
“你在帝国内所做的绝大部分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卡隆悄然靠近有些忐忑的银龙，轻声笑道：“你的表现很好，克丽丝，外界称你为银龙女武神，但我觉得，智慧女武神更加贴切一些。”
健硕伟岸的身躯靠近，传来的不是人的气息，而是雄龙的气味。
寒性的银龙并不喜欢红龙那焦躁暴戾的熔岩气味，就像冰雪之地的生物不喜欢炎热地域的天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