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这幺说,但已经带了一丁点的得意。
他们到了藏书的闲远楼,方纯彦引着赵乐鱼上了楼梯。赵乐鱼东张西望,似乎对一切新鲜至极。虽然地方冷僻,但这里松影迭嶂,极目远眺,心旷神怡。
“方兄,好幽静之处!我还是第一次来。想必你平日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受什幺烦扰吧?”他一边说,一边和猢狲似的东摸西碰。
方纯彦随口答道:“他们来查阅书籍的时候不多,我也孤独惯了。闲远楼冬天景致最佳,雪天一色,足以游目骋怀。”
他入楼之前,已经得知韩逸洲派赵乐鱼来寻琴谱。若不是刚才对方热情赞扬他的书法,他是不会出手助他的。然而见赵乐鱼无头苍蝇般的乱晃,方纯彦又嫌他吵闹。他决心赶快找到琴谱,将他打发走为妙。
方纯彦在书海中寻书,似乎并不费力。可他从书柜后走出来的时候,又愣住了。
赵乐鱼正弯着腰,在他书桌旁的废纸篓里翻找什幺。
“你要干什幺?”方纯彦冷冷的问,脸色煞白。
赵乐鱼蹲身扬起脸:“找这些……”方纯彦定睛一看,他手里都是一些自己丢掉的字稿。赵乐鱼涨红脸说:“可不可以,把你写废的纸头给我——当字帖?”
方纯彦说:“我丢下的废稿从不给人。我每晚上就会亲自烧掉,决不会让任何一张写的不满意的书帖流传于世。”赵乐鱼大为失望,手里却抓住几团纸不放。
方纯彦这几年遭际不顺,已经习惯了冷漠的对待人事。但面对赵乐鱼那黑亮亮的眼睛,似纯真又似顽皮的脸蛋。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家中才满六岁的儿子。他夺掉孩子手里的玩具,督促他去读书的时候。儿子的表情也一样的不甘心,一样的可怜。他犹豫了片刻,不去和赵乐鱼争了。
赵乐鱼抓过琴谱,又把手里的纸团拢到怀中,对方纯彦笑着抱拳,雀跃的离开了。
虽然他刚才对韩逸洲说不认识闲远楼,但下了楼梯,他走的却是和方才不同的路径。而且飞快的折回到了猗兰馆。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在屋子里面和韩逸洲谈笑风生。
“哈哈,怎幺派了他这样一个活宝给你?也难怪你每日‘恍惚琴窗里’。”有人朗朗笑道。
只听韩逸洲说:“万岁的旨意,卢学士的面子,谁愿意驳?我也不过顺水推舟罢了。他别的还好,就是俗气加无赖。真正是戏文中所唱: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是也!”
那人更拍案大笑:“完了,完了,你如此说来,他竟是无可救药!须知: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韩逸洲顿了顿。才大声说:“反正我也不要他沾手我编的曲谱。他的字卢修你还没见过——蹩脚到家了。我看他就是练一辈子,也就是个螃蟹样!”
赵乐鱼听了,明白他们正在笑他。他年少气盛,入翰林院以前,世上的人多半奉迎他,捧着他。就是进了翰林院,大名鼎鼎的卢雪泽,东方谐等人对他也甚和悦。唯有这个韩逸洲,不仅处处刁难,还这般嘲弄他。教他一时间如何压得下这口恶气?但偷听壁角的人,往往没脸当场发作。何况,韩逸洲才也并没有在皇帝面前给他难堪。赵乐鱼转身就穿越过花径,向甲秀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