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你,顾言,你直到现在都没能适应从前的身份,这是不对的,至少在危机当头的眼下,你这样是很不合适的。”
我没弄明白卓逸说这话的意思。
于是我把烟一掐走到他身边:“你接着说。”
“你看,冥府、教廷一直把自已当做世界秩序的维护者,他们不会去感情用事,最多有些私心,在机械性遵守规则的同时为自已谋取些利益。
天心岛就不用我说了,只要能达到目的,复活他们所谓的主人,哪怕世界毁灭了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更不会在乎普通人死活。
哪怕血族,你别看丹尼尔在张琪这儿情深意切,那也是因为张琪本身有能力,要知道血族的食粮就是人类的血液,你觉得他们可能在乎人的死活吗?
还有,申公序,柳长生,他们哪个把人命放在心上?段天就更不用说了,人家当了上万年的冥府阎王,在往生池前蹲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鬼魂见过无数,众生轮回对他来说就是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事儿,你觉得人家可能在乎么?”
说话的过程中,卓逸那图案也画好了。
她用指甲给玻璃上的蚂蚁画了两条触须,然后起身:“唯独你自已,顾言,你根本就没把自已当成和我们一样的修土,更没有当自已是跟申公一样的巫。
你依然把自已当做人,只有人,才会对同类产生怜悯心、同情心,只有人,才会在做事的时候考虑别人的感受。
就像今天那个沈诗,如果她一开始遇见的人是我,那我根本不会跟她多说一句废话,因为她没有反抗我的资格,只有听我的,我才能让她活。”
我这时候才明白卓逸要表达什么:“你是觉得我对那沈诗太温柔了?”
卓逸缓缓摇头:“不光她一个,你对每个人都这样,通常如果我怀疑某个人对我有威胁,那我绝对不会给他任何威胁我的机会,而是直接动手,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这样就能省下不少力气。
你呢?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先试着接近对方,了解对方,再旁敲侧击的试探对方,直到确定对方真的对你抱有恶意你才会选择动手。
哦,可能你在动手之前甚至还会去刨根问底一下,去问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一旦对方求饶说自已是被人胁迫的,估计你还会饶对方一命,甚至顺带着把胁迫他的人都帮他给解决了。”
其实卓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反驳。
但思考片刻后,我发现自已根本找不到反驳她的根据,仔细想想,似乎她说的没错,我有好多次遇见类似事情都是这样处理的。
有点无言以对了,我只能叹了口气:“这样不好吗?”
“我没法评判这种行为的好与坏,也不想损你是圣母心之类的。”
卓逸伸出手,帮我理了理衣领上的褶皱:“我只能说你很心善,是个理想主义者,就像几十年前我在拉美接触过的那些人。
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他们很勇敢,明明自已就是富家子弟,却因为怀揣着某种理想选择带领一群穷人反抗、钻进深山老林里打游击。
真的,我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们,可我依然觉得这是种很傻的行为,因为他们想要的公平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实现。
说白了,人并没有比动物高级到哪儿去,人类社会依然遵循着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以大欺小就是丛林法则的本质,这种本质不是任何人能够改变的。
今天你顾言心善,不想做仗势欺人的事儿,可以,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儿你不做,也一样会有其他人去做?
哪怕你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把压在人头上的天心岛、冥府、教廷甚至天庭都给推翻了又能怎么样?人类内部依然存在压迫,拥有实力的上位者依然可以用一句话决定下位者的生死,到时候你怎么办?带领那些受压迫的人再来一次改天换地吗?
可那又能怎么样?过不了多少年,你就会发现自已定的那些规矩都成了笑话,人类又会分出几个阶级、层次,既得利益者们又会开始欺压比自已弱小的同类,如此周而复始,类似的事情我这些年见得太多了。”
说到这儿,卓逸脸上挂上了戏谑的笑,轻轻摇头:“你都不如创立冥府那些家伙看得开,他们一早就知道这世界是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的,那怎么办?只能在轮回上做文章呗。
你这辈子积德行善了,那就给你投个好胎,让你下辈子当人上人;你这辈子为富不仁、坏事儿做多了,那就给你投畜生道。
比如让你投成蛆在粪坑里蛄蛹、被人踩死,或者投胎成猪被人养肥宰了,等把芸芸众生的苦都受过一遍,再让你重新投胎做人,慢慢做回人上人,这他吗才叫轮回,这轮回不比他们追求的那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公平多了?”
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卓逸的暴论了。
但人家压根不用我回应,只是拍拍我肩膀:“所以啊,你做事的时候真不用顾虑那么多,就算真有人死在你手上,那也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
普通人干坏事儿冥府来管,咱们干坏事儿有天道来管,大不了到最后魂飞魄散呗,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儿多了,连天道都懒得管,那你说你还在这儿替它在乎什么呢,你说是么?”
第1200章 反问
有时候吧,我真感觉卓逸像申公的亲儿子。
她比我更像巫,连行事风格、看待事情的角度都跟申公出其相似。
更要命的是,这俩人还都爱往我心里灌毒鸡汤,反正她刚刚那些话说完之后我就再也没吭声,都他吗开始怀疑人生了。
是我的行事风格有毛病吗?
可在我的世界观里,做人做事要讲道理,不能以大欺小,也不能持强凌弱,这不是最基本的东西吗,怎么到卓逸他们这儿就变成十恶不赦的罪名了呢?
那问题就只能出在做人这俩字儿身上了吧。
想到这儿我就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嘟囔:“吗的,其实我以前好像也不这样,我就记得师父他们重归天道之前,刚把我跟青鸾从道场里放出来那会儿,我的行事风格压根不是这样的。
那会儿我俩打心眼里压根没把人当人啊,只当是一群动物,我就记得西汉景帝那会儿我俩在临淄晃悠,遇见街边上有卖甘豆粥跟饴糖糕点的,青鸾想吃,但是我俩没钱付账,那小贩看我俩吃白食就要报官抓人。
我当时二话没说,直接一道巫决过去把他给咒死,连带着冲过来的三个官兵一起,四个人的魂魄一个没剩,都被我干了个魂飞魄散。
反正那会儿我俩就跟俩江洋大盗似的,看见好吃的、好玩的直接抢,相中谁家房子了,我就把那家人全杀了跟青鸾搬进去住。
后来青鸾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她说做事不能这么霸道,否则容易招来麻烦,我当时还跟她犟呢,杀一群奴隶有什么好霸道的?再说这世上的大巫都死绝了,谁能来找我俩麻烦啊?
但这种心态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我又点燃了一支烟,看向依然坐在窗边的卓逸:“应该是东汉末年,我认识供奉殿的那些老不正经之后。
我跟你说,那帮老比养的贼不正经,成天搂个娘们儿在大殿里喝酒,正事儿是一点不干啊,当时我好像是因为参悟大衍星图的事儿跟青鸾闹了点别扭,心情不好,在邯郸那边屠了几个村子,结果供奉殿的人就来抓我了。
但是这帮小子没啥本事啊,一照面就让我打的跟孙子似的,你是不知道,当时他们跪地上求我,让我饶他们一命,只要放过他们,他们就回去向灵帝刘宏保荐,让我做供奉殿的首席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