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李忠和,就一定会受贿吗?赵所长你是这什么觉悟嘛,”陈太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显然,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当我是杨姗那种人……没见过钱?”
“我这……可不就是一比方吗?”赵明博嬉皮笑脸地回答。
“攻击省委干部,老赵……你危险了!”陈太忠也嬉皮笑脸地冲他指一指,他俩这副做派,直将对方三人视作无物,而且,他们这么玩,也确实是要传递这么一个信息出去——少跟我扯什么新华北报,那种玩意儿,我们不在乎。
他俩这么搞,对方三个人却是愣在了那里,今天他们接受的冲击,一次比一次大,那姓王的律师,甚至都有点后悔接这个案子了。
你们新华北报的人,早早地就被人算计死了——那摄影机上的时间,可不是假的,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搞新闻的被人偷拍,也太掉链子了吧?
但是,他既然是律师,又是受了事务所委托来的,那么,再困难的场面,也必须撑下去,于是他强作镇定,“这是杨姗跟陈主任你的谈话?”
“没错,我也没想录像,就是一不小心,有台摄像机正好在那儿,体积又不大……正给电池放电呢,”陈太忠正色回答,反正,他从来都是气死人不偿命的。
“这些,我就不说了,”王律师拿定了主意——这链子都掉得一塌糊涂了,他也没话可说了,“但是,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我的当事人?”
“老赵,再放一放带子,”陈太忠出声吩咐。
再放下去,就是关于护邦公司的事儿了,画面里没有露面的男人,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是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和无懈可击。
“护邦公司的事情,涉及到国家安全,”陈太忠正色解释,一边说,他的手一边在桌上无意识地敲打着,“是已经上了内参的,容易被国内外**势力所利用。”
“她只是想知道真相,警醒世人的同时,行使媒体监督的权力,”这时候,魏素轩又发话了,其实,她对护邦的事情也有了解。
“那是一个正义的、有良知的记者能够履行的职责,你觉得杨姗在天讯案中的表现,配得上‘有良知’三个字吗?”陈太忠厉喝一声,大义凛然地看着她,“这种人,也配行使记者的权力?”
“但是……”魏素轩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只觉得全身无力,都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她本不是拙于口舌的主儿,怎奈杨姗……实在太掉链子了,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自己不争气,别人怎么帮都帮不过来。
“但是我们应该就事论事,”王律师已经打算放弃了,可他还想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来,说不得插一句嘴,“你们提供的证词上说,李忠和认识杨姗两年了……天讯的案子上,她可能代入了感情因素,导致报道失实,但是……护邦的案子上,你有证据吗?”
作为一个合格律师,这话是不该当着摄像机发问的,因为这可能意味着,他放弃了对李忠和案的辩护,而追究起其他了。
但是陈太忠不这么看,因为律师有“合理假设”的权力,眼前这个姓王的律师,貌似认可了前一桩案子,其实人家责问的是——你们素波为什么不让我接触我的当事人?
这个责问很强大的,就连潘剑屏都要忌惮,否则的话,陈某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见新华北报的人了。
“涉及国家安全,你懂不懂这个意思?”他不屑地冷哼一声,“既然有可能涉及国家安全,我们自然要了解一下她背后可能的指使者……我今天跟你们说这些话,都违背保密原则了!”
做事的时候,是要讲个先后程序的,前面已经解释过了,陈太忠不合适一开始就拿护邦公司的例子做文章。
但是不能做主要素材,却不是不能做补充素材,他主要盯着的还是天讯的案子,这个案子足以将杨姗绳之以法,并且无情地戳穿她低下甚至是卑劣的职业素养。
有了这个结果,再拿护邦公司的事情做佐证,那就不怕别人歪嘴了,是的,天南人怀疑她涉嫌别有目的地刺探国家机密,甚至不排除收受了什么别的资金的可能——是以,出于保密的目的,不能让别人探视。
当然,从实事求是的角度上说,职业素养卑劣者,未必就一定不爱国,或者说未必一定卖国,不过这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皮的事儿了。
关键是有了这个佐证,警方不让律师见嫌疑人,就有充足的理由了,我们认为她可能有这个嫌疑——虽然,陈某人想做的,不过是恶心一下人,希望新华北报那边跳得更高一点,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一记异常清脆的耳光。
“你有确凿的证据,证实她关心护邦公司的截访事件,也是想做有偿报道吗或者别有目的吗?”魏素轩认为,她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漏洞。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我们只是怀疑,”冯局长插话了,陈主任表演了半天,非常精彩,他也不甘心被人看做摆设,“这个案子尚未移交检方,而且性质可能很严重,不怕跟你们直说,杨姗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个录像带……你们明白了吧?”
“那这么说,我们还是见不上她人了?”郭德鹏终于发话了,他存了拔腿走人的心思,没办法,这根本就是猪一般的队友,破坏力超过“神一样的对手”。
“你说呢?”赵明博反问一句,他对这个郭记者有印象,而且身为警察,他对很多细节观察得很细,知道这个记者行事尚算为重,更是揣摩出此人现在心存退意,要不然,不会主动提及这个问题。
这个反问,没人答得出来,不过,王律师和魏经理齐齐侧头看了郭德鹏一眼,显然对他这个问题相当地不满意。
魏素轩等了半天,发现律师不做声,知道他也放弃了,终于缓缓开口,“那么,我们只看一下人,隔着玻璃也行,留点防寒的衣物,总是可以的吧?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那当然可以,见面都行,”冯局长点点头,“但是,既然是媒体从业人员,交谈中什么能谈什么不能谈,相信不用我重复了吧?”
摄像头缓缓地转向魏经理,她犹豫了好半天,又看一看那律师,还是点点头,“无关的事情,我们不会说的。”
王律师被她看得挂不住了,心说明明是你的人不争气,你却要怪我不知道争取,不过,腹诽归腹诽,他嘴上还要表示对雇主的支持,“冯局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说,”冯局长点点头。
“既然你们有证据,程序也合法,为什么要用粗暴的方式抓走当事人?警方异地办案,应该跟当地警方协商,相互配合,而你们没有联系北京警方,这是为什么?”
“异地办案,需要不需要当地警方协作,要遵从工作有利原则,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冯局长不怕在这个问题上跟对方叫真。
“真要提前通知当地警方,我们带得走人吗?”赵明博却是冷笑一声,“你们报社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相信你们比我清楚。”
这回答说得魏素轩有点讪讪,她侧头看一眼陈太忠,“陈主任,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陈太忠扬一扬下巴,却是连一个“说”字都没有,真是傲慢异常。
魏经理本来想问,你当时录像时,为什么会错误诱导杨姗,但是眼见对方这副模样,也懒得打这嘴皮子官司了,就直接问一句,“文明办为什么会高度重视警方办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统属关系?”
“问得好,”陈太忠微微一笑,又点一点头,他知道对方想影射什么,但是他有他要说的话,“照你的理解,杨姗的事情,只跟警方有关?”
“请您继续说,”魏素轩不做回答,她做事也是有相当技巧的。
“从理论上说,确实是跟警方有关,但是也不全是,根子还在精神文明建设抓得不够,她是记者,她是无冕之王,她是堂堂的大报《新华北报》的记者。”
“你不用着急反驳我,按说,她的收入不会低,前途也不错,但是为了这一点眼前的蝇头小利,她丧失了一个记者该有的良知……这是不是精神文明建设抓得不够?”
“而且,她在报道中,有意歪曲事实,挑唆群众和政府的对立性,舆论监督我是欢迎的,也认为是必不可少的,我们欢迎各种客观和公正的舆论监督。”
“但是,你也只有监督职能,不要试图凌驾于政府之上,更不要以为拥有一些发言权了,为了某些利益集团,为了自己的私利,就试图用舆论来绑架政府!”
“监督是好的,但是过犹不及,你们常说什么‘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那我就问你一句,谁来监督新华北报?”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韦明河的话,新华北报的堕落速度,比政府官员还要快!于是他冷笑一声,“做官员的,要有自己的良知,做记者、做群众的,也要有自己的良知,这才是精神文明建设的目的,你认为杨姗的错误……跟她道德的缺失无关吗?”
“所以,你觉得你们文明办高度关注,并且左右警方办案,是必要,是必须的,是这样吧?”魏素轩冷笑,她不怕这样的辩论。
“这不仅仅是个例,还是行业风气问题,必要的话,我会联系纠风办整顿,”陈太忠自然不怕把话题往大了说,“《新华北报》原来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相信你比我清楚。”
“不客气地说一句,当你们看复印件上杨姗收受这么多贿赂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痛心疾首的反应,只是看到了无动于衷……这就意味着你们已经视此为常态了。”
“是馈赠,不是受贿,”王律师插话,这一点是他的职责。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魏素轩有点抵挡不住了,所以她采用选择性忽视的手段,来对付这个年轻的副主任。
“两个文明一起抓,两手都要硬,这是总设计师说的,我不认为文明办做错了什么,”陈太忠哼一声,“对了,请你警告那个李逸风,针对这两天他在报纸上对我们的污蔑,在你们的报纸上,做出诚恳的道歉,这是必须的、无条件的要求。”
“他只是不明真相,”魏素轩却是没想到,陈主任话头一转,又将目标对准了李大记者,忙不迭地解释一句,说实话,她自己在一级记者面前,都硬不起来,更别说转告了。
“不明真相就敢写犀利的稿子,是无知者无畏,还是为了维护你们的小团体,宁愿颠倒黑白?”陈太忠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当着摄像机,我不怕说一句,他要是不道歉,后果自负!”
话说到这里,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警察们将复印件收回去之后,打开小会议室的门,打算带着他们去看杨姗。
不成想走到大厅的时候,呼啦啦围过来十好几号人,这都是跟新华北报有关系的媒体,有人拿着照相机,还有人拿着摄像机,“魏经理,你们出来了,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吗?”
魏素轩三个人对着这种场面,也只能苦笑,他们原本是可以见机行事,煽动一下记者们的情绪的,但是……但是刚才的见面,都被摄像机拍下来了,想要不认账,却是不可能了。
“你们是不是受到了威胁?”还真有铁下心思巴结《新华北报》的,这种话都敢问。
“我们要去看望一下同事,然后回京,”魏素轩回答,“各位的支持,我们非常感谢……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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