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神色一凛,抬起头,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脸色异常苍白的男人,眉目之间有些许中东人的特征,一双鹰隼般锋利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楚云飞的脸,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你是谁?那个男人冷冷地道,他的嗓音就像是勺子刮在药罐里一般,听起来让人牙齿发酸。楚云飞冷笑一声,站起身子,将昏迷的杨飒挡在身后,说: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是谁?为什么要放毒蝎子咬伤阿飒!
你是谁?黑袍男人似乎没听见他的问话,继续说,黑蝎子是ishara女神的圣物,是地狱的守护者之一,连曼尼里克王子和伟大的示巴女王都不能解开它的毒,为什么你可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楚云飞愣了一愣,他是谁?这个问题二十一年来他从未想过,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今天面对这个黑袍男子的质问,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有种想要追寻自己身世的冲动?
为什么要伤阿飒?楚云飞压下心中的疑惑,沉声说道,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威严的气势,连黑袍男子都不禁一震,后退了一步,低声说:她是个祸害,是她害得曼尼里克王子身受天罚!连示巴王城也
示巴王城?楚云飞一惊,传说中的示巴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它的起源,没有人知道它的终结,它就像一朵开在人类历史文明上的奇葩,曾经那么兴盛而妖艳地绽放,最后又隐没于悠久的历史长河,唯一不变的,只有如同炎热地狱的沙漠。
不管你是谁。黑袍男子望了杨飒一眼,道,她只会给你带来灾祸,杀了她,对大家都好。
楚云飞阴沉着脸,双眼里却是令人战栗的坚定:不管她是不是灾祸,我都会保护她,直到我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黑袍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祸害啊,真是祸害啊,这个女子,注定要成为世间最优秀的男儿们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魔障。
说罢,他往后一退,整个身体都隐于沉沉的夜色中:我还会再来的,我绝对不会让她唤醒曼尼里克王子,绝不!
楚云飞心中颤抖了一下,转过身去探杨飒的鼻息,她的呼吸已经均匀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需休息几天即可。
这下子,他心中的巨石才总算是落了地,昏睡的杨飒皮肤已经由青转红,月光上透出一种纯洁的美,这种美,是在城市中长大的女人所无法具有的。楚云飞端详着她的面容,觉得心中无比的舒适和安宁,仿佛他想这样看着她,已经想了几千年了。
真好他将她拥入怀里,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笑容,阿飒,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柔和清冷的月光从天空中泻了下来,将农家的土地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霜,李幽站在房间的门后,背靠着那扇颇有些年头的木门,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虽然那个黑袍男人用了迷心术,可以让普通人沉睡一夜无论如何也不能醒来,可是谁叫她不是普通人呢?
她一直相信,今生相遇的人,一定有前世的纠葛。她自幼孤独,本来就没有多少朋友,杨飒应该是她唯一最交心的朋友了,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开始,她就一直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她,也许是前世,这样的感觉竟然经历无数次的轮回而不消失,可以想象,她们拥有过多么刻骨铭心的记忆。
只是记忆早已经遗失了,她们之间的交心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什么也不算,甚至,她们连对方的身世都一无所知。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杨飒一脸茫然,她看了一眼身边正在穿衣的李幽,说:我还活着么?
废话,李幽从床上下来,将绿色的外衣套在身上,你睡糊涂啦?
可是可是我昨天晚上不是被黑蝎子咬了么?杨飒连忙掀开被子,看见左脚脚腕上果然有一个伤口,不过已经结了疤,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你看你看,这不是被蝎子咬的疤痕吗?
李幽转头看了一眼,说:只不过是被什么蠹虫咬了一口而已,哪里会是蝎子。要真是蝎子你还有命在吗?你做噩梦了吧?
噩梦?杨飒挠了挠脑袋,认为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心中的记忆开始动摇,也也许吧,可能我真是做了噩梦了。她穿上外套,突然想起楚云飞。难道昨晚他那悲伤的神情,迷离的梦境,也是一场梦吗?
两人结伴走出门,到水井旁洗漱,考古队的人差不多都起床了,有的在打水,有的在整理器具和记录,楚云飞和陈教授坐在主屋的屋檐下商量进入墓穴的事宜。杨飒有些奇怪,楚云飞是豪门子弟,古墓里那么危险,为什么他父母会允许他参加考古?
刚好楚云飞朝这边望了过来,看见杨飒正在看他,脸微微一红,立刻转过头去继续和陈教授说话。杨飒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张大了嘴巴,刚刚她没有看错吧?楚云飞脸红了?这个超级自恋、超级自大的变态者居然会脸红?
小杨啊,陈教授看见杨飒,脸上立刻浮现灿烂的笑容,快洗洗,我们快出发了。
是。杨飒连忙答应,转身从水井里提出一桶水,楚云飞跟着陈教授走过来,始终不敢用正眼看她,杨飒皱了皱眉,说: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楚云飞立刻憋红了脸,急切地说,他可不想让人知道他居然会鬼迷心窍地帮面前这个八婆吸毒血,临了还抱着她大发感慨!到时候他一世英名就毁了。
杨飒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只是想问他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而已,他干吗反应这么大?
李幽从水里拧起毛巾,往脸上一蒙,然后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连谎都不会撒,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洗漱完毕,考古队员们走出院子,门外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大家都上了车,楚云飞故意坐在前排,和杨飒保持距离,什么话也不说。杨飒心里奇怪,平时他要是有一刻不损她,就浑身不自在,怎么今天会如此反常?
因为就要打开古墓,队员们似乎都很兴奋,一路上说说笑笑。杨飒一直望着窗外的景色,这一带实在有些荒凉,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为数不多的农田,剩下的就是荒芜的土地和干涸的古老河床。几千年前这里应该是沃土千里吧?繁华的镐京,中原文明的起点,这里曾经有过坚固高耸的城墙,连绵不绝的建筑物以及金碧辉煌的皇宫,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中,沧海桑田,世事变换,唯一不朽的只有永恒的时间。
一股悲伤突然从她胸口里涌出来,如果如果清越公主真是她的前世,那么这里算是她的故乡吧?
恍惚之间,她忽然看见车窗外的平原上有一位女子正在跳着舞,她穿着一件古朴却不失高贵的周代礼服,长发高高绾起,插着几支木制的钗,风鼓起她的广袖博带,发出猎猎的声响。杨飒望着她,眼睛一片朦胧,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朝她露出一道柔和的笑容。
那张脸!那张脸竟然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