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鸢躲过飞来的花瓶,心道,您也没问我啊。
她关上门,倒了杯茶俯首走到乐阳面前,“殿下,您先喝口热茶,去去寒气。”
乐阳接过茶杯,直接泼向赵鸢。
早知道乐阳有这一招,赵鸢特地在滚烫的茶里掺了凉水,免遭毁容。
乐阳见赵鸢脸上沾满茶水,一脸狼狈,她恢复了些许理智,“赵鸢,本宫是不是很傻?”
赵鸢深知,这时候搭话就完了,因此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静静倾听着。
“我竟然和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和尚书信往来了整整五年,原来,坊间传闻的那些公主与和尚的风月佳话,都是哄骗人的。”
“公主...长得又丑又老,也不是玄清大师的错。”
“本宫只是说他长得其貌不扬,谁说他又丑又老了?”乐阳公主立马瞪向赵鸢。
赵鸢道:“玄清大师只是上了年纪,看得出他年轻时一定很俊秀的...公主,你与他书信往来时,不知道他的年纪么?”
乐阳沉默半天,支支吾吾道:“知道,只不过在我心里,他该是个道骨仙风的人。”
赵鸢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不能怪公主,要怪就怪这老和尚误导公主。”
乐阳怒道:“赵鸢,你再敢说他一个字的不是,本宫叫人缝了你的嘴。”
经赵鸢这么一歪曲事实,乐阳反而把真实情况都说了出来。
当年乐阳看了周禄的《南荒山水录》,惊为天人,于是召周禄入宫给她讲讲民间的见闻,周禄屁都憋不出一个,只好承认这些文章实际上是他的老师口述,由他记录。
乐阳崇尚玄清的才华,便与他开始了长达五年的书信来往。
“起初,我只是想问问他外面的山水是什么样的,他倒老实,若是他去过的地方,就会画一幅画给我,若没去过,也不会骗我说去过。那几年我和母后闹得厉害,她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偌大的长安,无人理解我。我只能把心事写在心里...他是个学佛的和尚,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汪温润的溪流,他的安慰和劝导流进了我空洞的心里,填满了它...”
乐阳说着说着,茫然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
“其实,他是和尚何妨?是老和尚又何妨?哪怕他是牛羊猪狗,我爱的,本就不是他的形色。”
赵鸢曾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说女皇曾将乐阳关起来,不准她出宫,乐阳因此变得有些癫狂。只见她疯狂跑了出去,赵鸢立马追出去,追到断桥前,眼看她就要抓住乐阳的衣摆了,裴瑯一手挡在了她身前。
“鸢妹,这不是咱们这种身份能参与的事,明哲保身,不闻不问。”
天说变就变,随着夜幕降临,飞雪粒粒。裴瑯命人给乐阳和玄清送去了灯。
赵鸢和裴瑯站在远处的黑暗里,遥望着亭中公主和和尚的这幕戏。
和坊间传说里的公主跟和尚不同,这个公主是个痴狂的疯女人,而和尚是个容颜衰老的老和尚。
他们不知那里究竟在进行着什么样的对话,最后,玄清朝着乐阳行了一个佛礼,先行离开。乐阳冲着他的背影嘶吼,赵鸢竖起耳朵,也听不见她究竟在喊些什么。
玄清走到她和裴瑯身边,双手合十行礼。
裴瑯唤人来带玄清去休息,待玄清走后,亭中的乐阳忽然扔掉灯罩,将灯架直接挥倒,亭中瞬间起了火势。
裴瑯大喊一声:“这疯婆子!”
话罢他飞奔向亭中扑火,赵鸢紧随其后。
裴瑯用大氅扑灭石桌上的火,黑色的纸屑在雪中飞扬,一张张焦黑残篇躺在石桌上。
原来乐阳是在烧她和玄清之间的来信。
裴瑯心道:好险,没烧焦他的汉白玉石桌。
“公主。”裴瑯铁面道,“天色已晚,臣命人送您回宫。”
乐阳闭上血红的双眼,小声道:“这偌大的江山,没有我的一片自由之地。”
乐阳这话声音极小,只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可赵鸢却听到了这句话。她不由试探地看向乐阳,却正好撞上乐阳投过来的目光,“赵主事,替我烧干净这些书信。”
赵鸢只好道:“是。”
裴瑯亲自将乐阳送上马车,又吩咐阿元:“务必亲自将公主送入宫门。”
等马车离去,裴瑯长抒一口气,转头回湖心亭去找赵鸢。
今夜雪下的大,不一会儿功夫,湖面已是一片茫茫。赵鸢一身白色儒袍,彻底与茫茫雪色相融。
裴瑯跑过去:“烧完没?”
赵鸢此时正站在亭里,将乐阳留下的书信一封封扔进火盆。
“公主和玄清通信五年,每月都有来往,一时半会儿烧不完。”
“我帮你。”
裴瑯搬起一沓书信,先一封封过目。
“只看信的内容,这和尚完全没有勾引乐阳啊...看来真是乐阳一厢情愿。”
赵鸢一个白眼看过去。
“...鸢妹,你看我翻到什么了?”
赵鸢抬头看向裴瑯手中举着的一本册子,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南荒山水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