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李续死了,你才决定受朝廷招安的吗?”
“当然不是!”李度眼中锋芒一闪而过,“是大哥临终前的决定。学士,说句老实话,如果不是大哥的这封信,我已经准备率部投奔辽国去了。”
“投奔辽国?”马兴冷笑:“成了丧家之犬,去了辽国,亦不过供人驱策如猪狗。”
“所以我才一直在犹豫,直到大哥送了信过来。”李度道:“学士,我李氏,与萧定有不共戴天之仇。”
“萧总管击杀叛贼,又替国朝开疆拓土,如今横山党项膺服,吐蕃游骑不再,青塘、河湟尽归国朝,西北道上,兵锋已成,国朝三路伐辽,已经快要成型了!”马兴直视李度:“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度垂下眼睑,道:“学士,萧总管的确是不世良将,虽然是仇人,但李度仍然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不过学士,现在萧总管手中握有的实力,可是远超我李氏当年了。”
“你李氏心怀不轨之心,萧总管却是朝堂顶梁柱忠心耿耿!”
李度微笑着抬起头:“学士说得是,不过想来经历了我李氏事之后,学士肯定有了一些别的想法是不是?兴灵之地,河套之腴,那真是好地方啊!想我李氏当年受命出横山,经营兴灵之地,无人制衡,于是势力日渐强横,这才有了学士所说的野心勃勃。与今日之萧总管何其类似也。不同的是,现在的萧总管的魄力,可是比我们大得多了。”
“接着说!”马兴淡淡地道。
“横山党项俯首,青塘吐蕃败亡。”李度接着道:“眼下萧总管控制下的土地之广阔,已经不下于国朝了。所缺的只不过是人丁而已,假以时日,以当如何呢?所以我想,学士一定需要有一支力量来制衡于萧总管,请恕我直言,此刻,除了我李家,还有谁能替学士做这件事情呢?王知军吗?他可是从萧总管手下出来的。李指挥使吗?他能是萧总管对手?陕西路上,除了这两员大将,您还有拿得出手的将领吗?”
“朝廷一纸调令……”
“学士何苦诳我呢?如果朝廷到了这个时候能一纸调令便将萧定能够调离的话,那我李度便将这颗头颅送了给学士又何妨呢?”李度笑了起来:“下一纸调令容易,但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让双方的矛盾公开化,不但是学士不想看到的,也绝不是朝廷想看到的吧?”
马兴沉默了下来,这不仅仅是戳破窗户纸的问题啊!
如果是以前的朝廷,自然是不惧,但现在,大宋当真是风雨飘摇啊!
河北一场大败,把荆王这些年来打下的根基败了一个干干净净,而汴梁现在的形式,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要是西北再出点什么事,那可真就是塌了天了。
正如李度所言,要是朝廷真的一纸调令给萧定,而萧定却又不奉诏,那朝廷何以自处?萧定接下来又会做些什么?
没有人敢赌的。
“可是你并不是萧定的对手啊!”马兴叹道:“纵观天下,能与萧定对抗的将领,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找出来。”
总不能为了一些有的没的猜忌,便将太尉张超这样的人弄到陕西路上来吧,那这与下调令有又何区别?
“这可说不准!”李度却是昂起了头,道:“如果以我现在手中的力量,我自然远远不是萧定的对手,但我归顺了朝廷,背后就有朝廷作为后盾,兵马,粮草,器械便能源源不绝地通过嗣武关出横山,那鹿死谁手,却是尚未可知呢?”
“而且学士,你需要的只是制衡是吧?从你的内心讲,你当然不希望萧定做出一些什么来?你想要的,只是扼制萧定,让他心有所畏而已。这一点,我李度自信还是能做到游刃有余的。”
“你说得不错!我当然不希望萧定出什么乱子。我还指望着他成为攻辽的一部主力呢!难不成还能指望你吗?”马兴道。“但是正如你所言,权力是需要制衡的。即便是官家,在朝堂之上也还有两府劝谏,不能任意行事,更何况是下头的臣子?而且,这也是为了他萧长卿好!李度,有什么要求,现在你就可以提出来了。”
可能马兴也没有想到,他的这一次普通的出巡,竟然出人意料的解决掉了一直以来还在困绕着陕西路的李度,更重要的是,顺带着也让一直横亘在心里的那道难题,有了一些化解的可能。
马兴现在就认为萧定心怀不轨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在马兴这样的老官僚看来,官员的构架,就应当是那种叠床架屋彼此制衡才行。这样运行才能平稳,也才安全。没有制衡的权力是很危险的,极易让掌握权力的那些人没有了任何的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样的事情,当然是不能见容于马兴这样的官员的。
大宋朝说到底,是一个文人当政的国度,他们设计出了复杂的官员制度,任事制度,彼此之间互相牵制,便是官家,也不能为所欲为。
出了一个李续,已经让他们异常警醒了,现在又出了一个实力更强的萧定,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呢?
怎么能重蹈覆辙?
自然要加以控制。
如果河北那边不败得这么惨,那手中能打的牌还是很多的,偏生现在河北一败涂地,这使得萧定的这一路人马,就显得更加的关键了。
陕西路都钤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