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当你在意一个人时，你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去寻找他。
廖林稍觉得这话说得没错。
进组之后，他的生活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蕴真，对方总是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在食堂、在实验室、在路上，蕴真的头上好像顶着个大写加粗的箭头，异常显眼地提示廖林梢：“嘿，我在这里，快看看我！”
但他不愿承认自己有点太过在意这个小学弟。
平心而论、扪心自问，廖林梢并不是一个会痴迷于别人外表的人，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有点特色的小帅哥吧，看别人还不如看看自己。可每当他偷看蕴真的视线被正主捉住，对面挑眉疑惑地示意“怎么了”，廖林梢都有点吃味生气，攀比心熊熊燃烧。行行行，知道你是敢留圆寸头的酷哥了，你帅还不行吗。
好吧，好吧。他确实是有点帅的，只是有一点点点帅！廖林梢不知道蕴真是有意无意，对方总会增加他们肢体接触的机会。偶尔廖林梢转身拿实验器材，后背就撞上蕴真的胸膛，蕴真会伸出手稳住廖林梢的腰，一边说“小心，学长。”
廖林梢：？干嘛站我后面！
廖林梢没有说话，只是有点火大，怎么这人每天跟自己在实验室奋战还有时间去健身他转过身伸出双指戳上蕴真的胸肌，又捏捏扶住自己的小臂，认真打量蕴真，啧，“到底哪里来的时间去锻炼的……”怎么就我每天累成狗了。
蕴真挑了挑眉，“不锻炼怎么帮学长搬仪器。”
“喂，我也没有这么弱吧？”廖林梢扬起声调，颇为不爽地瞪向蕴真，却发现蕴真一直在看着他，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过于靠近。
蕴真低头观察着怀里人的动作，他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又摸向小臂的肌肉，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放松，像是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东西。当他听到自己的回应后，额头的小火苗蹿成大火苗，嘴巴噘起能挂上油壶，圆润的大眼睛瞪着自己，里面却没多少生气，更像是撒娇卖嗲，要人哄哄才好。
好可爱，蕴真发自真心地想，而他向来心口如一。
啊，学长又变红了。这次像什么……像像游乐园门口，妈妈给买的草莓棉花糖，粉粉嫩嫩，软乎乎，甜丝丝的，原来学长真身是棉花糖吗？
“我说你啊——”廖林梢闭眼抿唇，有些语无伦次，脸颊的温度又异常升高。他不懂对面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让人害臊的话，“你说这话都不会害羞的吗？”蕴真好像是天生来克他的，每次面对他，自己都变得狼狈不堪，不像平时那个游刃有余的廖林梢。
“嗯？我说出来了吗？”蕴真双眼略微睁大，疑惑地看向廖林梢，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廖林梢咬唇皱眉，好像被气笑，可脸上的红晕更浓，挤出声音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你这反应比认真回答我还要”他忍不住上手掐住蕴真的脸颊肉，“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唔——债想学长蚝可爱——”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别再说了！！”
6
从此之后，廖林梢再不掩饰对蕴真的关注。他赌气地想，不是说喜欢我吗？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喜欢！
虽然自从那场告白后蕴真再也没对他说过“喜欢”，可蕴真也从不掩饰对他的偏爱，他还是那张平静的厌世脸，但眼睛亮晶晶的，混合着对廖林梢的崇拜和喜欢；蕴真也不吝啬对廖林梢的赞美和夸奖，追着对廖林梢说“学长好厉害”“学长好帅”，而当廖林梢被他直白的目光和话语羞得红脸后，他又会很开心地说：“学长，好可爱啊。”
“你，不要老对着一个男人说可爱。”喜欢我也不行。
“嗯可学长就是很可爱啊，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真的”
“学长不喜欢我说实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廖林梢无奈扶额苦笑，脸还是红红的，“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他算是明白了，蕴真确实是个实话实说的直性子，可说话直接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就是，很普通的长大了？啊，高中的时候有人很讨厌我，学长是想听这个吗？”蕴真嘴上说得轻松，廖林梢听着一点不愉快，他抱臂在胸前，严肃地看着蕴真：“怎么回事？”
蕴真思考着，有一点困扰，其实是因为他想不太起来了，而这在廖林梢眼中成了揭开自己伤疤的痛苦模样。他谴责自己过于鲁莽戳到蕴真的创伤，立刻打断道：“可以了，你不用强迫自己去回想。”廖林梢眉宇柔和不少，放轻声音，温柔地对蕴真说：“我不会讨厌你，知道吗？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好吗？”
蕴真觉得学长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他虽然被霸凌过，但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没有给到霸凌者想要的反应，他们也自讨没趣放过了蕴真。虽然蕴真不在意他们的所作所为，但不代表就这样让对面好过，在这些恶人挑选下一个目标后用了些不太光彩的“小手段”一窝蜂送走，直到退学都不知道是谁让他们社会性死亡。
蕴真没有解释，既然学长不让他回想，那就不解释这些来龙去脉吧。学长的眼神暖洋洋的，好舒服，学长会给我撑腰，他对我真好。“学长，你在关心我吗？”他心直口快，有点急切的，他想快点得到廖林梢的回答。
“是的，我在关心你，实话实说从来就不是坏事，至少我不会因为这个讨厌你，明白吗？”廖林梢伸出手揉揉面前有点扎手的短毛小狗，小狗乖乖地低头不反抗。明明难受的应该是他，怎么自己却被这些小动作给哄好了？廖林梢笑着说：“如果有人讨厌你，那是他的问题；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来告诉我，这是学长的命令，听到了吗？”
蕴真又放出光彩，有点兴奋，声音都带着点激动：“学长，好霸道，好帅气！”
“诶，你又开始了！”“不可以吗？学长说不会讨厌我这样”“哎算了算了，爱说就说吧败给你了”
7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实验项目越深入，廖林梢越了解蕴真，他们就变得越亲近。廖林梢承认导员说得没错，蕴真确实是个优秀真诚的学弟，他不爱关心周围的人情世故，只是专注眼前的实验，一丝不苟，连实验记录都干净整洁逻辑清晰挑不出毛病，跟这样的人做项目确实舒服。
那作为恋爱对象呢？
这个问题在廖林梢心中早有答案。
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生活上的搭子，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做实验，偶尔对方有课，总会不约而同地在教室最后自习等待对方，他们甚至没有经历过尴尬的磨合期，仿佛天生就是一对。
廖林梢偶尔会想，如果他俩在一起后，蕴真会是什么样的？是会更亲近自己，变得粘人，还是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然后能看到蕴真害臊的模样？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幻想，悄悄瞥一眼面前这个埋头吃饭的人，他想如果蕴真再跟他告白一次，就算场景像现在这样，学校食堂正在吃饭的两个人，他也会立刻答应。
虽然这样好像有一点掉价，可是他都这么喜欢我了，我稍微喜欢他一点主动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吧？廖林梢觉得他们俩之间存在长长的距离，蕴真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是等待自己的回应，而自己在起始线后徘徊，不断考察蕴真的种种，蕴真也不失所望，交了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廖林梢很满意，但为了坚持自己仅剩的一点点矜持，一直在等待蕴真的再次告白。
可每当蕴真搂过他不让雨水浸湿肩膀、课间休息时看到蕴真安坐在教室角落、出现预期实验现象时对视的喜悦，都让廖林梢疑惑，蕴真怎么还不跟自己表白？初见时的拒绝对他的打击这么大吗？如果是这个原因，廖林梢倒真的后悔当初的拒绝了。
时间越走越快，廖林梢对蕴真的喜爱只增不减。他在起跑线焦急地打转，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迈出这一步，想着自己表白算了，他想快一点和蕴真确定关系。
可是不行，万一蕴真只是没收到自己同意的信号呢？为了自己小小的坚持，廖林梢还是耐心等待蕴真表明心意。
廖林梢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不断暗示蕴真“我同意了，你快点跟我表白！”，可蕴真真就像对感情一窍不通的新新手，明明先表白的是他？廖林梢就像抛媚眼给瞎子看，不对，是抛媚眼给木头看，瞎子还能听到能摸到呢，木头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他感到挫败不已。
廖林梢常常被蕴真迟钝的反应急得内心尖叫，但下一秒又原谅了他。他大人有大量，心里找借口为蕴真开脱，“算了，谁让我是学长。”“算了，谁让我先拒绝的他。”“算了，谁让他这么喜欢我”
可时间不等人，他们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廖林梢不禁感到心慌，如果结束后他们就渐行渐远，没有往来了呢？蕴真一定会很难过吧？他只是大二的学弟，没有理由总跟大三的自己缠在一起，他连被我拒绝后这么久都不敢再次表白，会不会项目结束后，就直接选择放下了？这可不行廖林梢急得团团转，越急却越是拖延，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项目结束后的庆功宴前夕了。
啊啊啊啊！蕴真你再不跟我表白你的满分答卷就要变成九十九分了！！廖林梢再也忍不住，他决定今晚酒会后就向蕴真告白。都说酒壮怂人胆，不就是表个白吗，嘴皮子一碰不就说出来了？没错，就是要这种气势！
廖林梢不断鼓励自己，内心的火苗又开始燃烧，他想象那个场景，蕴真一定会吃惊得说不出话吧？他会是什么模样，是会开心地笑，还是会害羞脸红？说起来，相处这么久，廖林梢还没见过蕴真笑呢
廖林梢把一切都设想好了，今天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发型，怎么吸引蕴真离开座位、表白时候该说什么、等到蕴真接受自己的告白，他们是先牵手，还是慢慢靠近，然后交换一个吻？廖林梢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仿佛一切已尘埃落定，蕴真已经从小学弟晋升为男朋友。
然而廖林梢算错了一件事情——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当廖林梢恢复意识后，耳边传来的是窗外的鸟叫声和吸尘器低沉的嗡鸣声。醉宿的头痛和睡眠不足的酸疼差点将他拖回床上，但他还是挣扎着爬起身，然后他就看到焕然一新的卧室和握着吸尘器的蕴真。
“早上好，学长，应该没吵醒你吧？”眼前的蕴真围着厨房那从来没用过的围裙正在做扫除，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将蕴真镀上一层金色，他还微微笑着，整个场景很温暖很让人心动。
而廖林梢恨不得把自己打晕过去。
8
丢脸！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廖林梢差点控制不住叫出声，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蕴真会在自己家里，甚至还在帮他打扫房间？完了，彻底完了，廖林梢欲哭无泪，整个人心如死灰。自己在学弟面前的高大形象已经不复存在了，还有什么是比让喜欢的人知道光鲜亮丽的自己其实背地里生活不能自理更让人崩溃的吗廖林梢彻底没了反应，大脑死机，灵魂已经飘到另一个世界，逃避般不愿面对眼前的窘境。
“学长，学长？”蕴真轻轻推了推神游天外的廖林梢，对方脸白得不像样，看起来很难受。他拿来调好温着的蜂蜜水，递给廖林梢：“学长，醉宿很难受吧，先喝点水吧？我还煮了小米粥，喝完水再喝点粥，好不好？可以缓解醉宿的。”
廖林梢刻板地执行着蕴真的指令，温热的水给他的指尖带来一点温度，他喝了一小口，甜甜的，是蜂蜜，可家里并没有蜂蜜啊？
“你你怎么在我家里？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廖林梢翻遍记忆还是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祈祷昨晚的自己不要干什么奇怪的事情。
“学长不记得了？”蕴真诡异地停顿了一段时间，廖林梢生怕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急忙问蕴真：“我没对你做什么吧？！”丢脸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他不想连最后一点形象都完全破灭。
“没有哦，学长只是一直在傻笑而已，很可爱。”蕴真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脸上还带着很淡很淡的笑意，他努力让自己的遗憾表现得不那么明显，而廖林梢也正好被其他事情吸引住心神，没察觉到蕴真语气中的失望。
廖林梢听到蕴真还能开他的玩笑，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自己确实没做什么丢大脸的事情，他将手里的蜂蜜水一饮而尽，心情愉悦了不少。掀起被子准备下床洗漱，结果被光亮的瓷砖地狠狠地闪到——什么，原来我家的瓷砖地是可以这么干净到反光的吗？！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啊”廖林梢没找到自己的拖鞋，地面干净得他不忍心下脚，他还没开口，蕴真便带着拖鞋回来了。
“学长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啊？昨天闹得太晚，寝室大门早就关了，再回去会很麻烦，学长就收留无家可归的我了。”蕴真放下拖鞋后自然地摸上廖林梢的额头，嗯，没发热，看来没发烧，于是转身又继续没做完的家务。
廖林梢早已对蕴真自然亲近的举动见怪不怪，看着还在清扫的蕴真小小声地、带点心虚地问：“那你为什么会在做扫除？”
“学长收留了我一晚，那我肯定要报答学长咯？”蕴真手上没停，一边回答廖林梢：“不过学长，干洗店拿回来的衣服最好不要堆着放了，容易有褶皱的。”
“好、好的。”廖林梢心里悄悄流下两条宽面眼泪，果然，果然还是被说了！！
“客厅的快递箱，不收集的话最好给他拆了扔掉，会有老奶奶喜欢的。”“我知道了”“还有冰箱里的生鲜，过期了要记得丢掉，万一哪天吃坏肚子了怎么办？”“呜呜”
9
庆功宴之后，狼狈的事后表现像一盆冷水般成功浇灭了廖林梢告白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观察蕴真的反应，生怕自己糟糕的私生活给蕴真留下不好的印象。
蕴真却没什么变化，不如说，没多大反应？他还是像之前亲近廖林梢，虽然项目结束，他们不约而同继续做着生活搭子，廖林梢在蕴真面前还是那个帅气可靠的学长。
不，可能还是有些不一样。蕴真会开始笑了。
廖林梢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入学以来就以冷脸着称的酷哥会开始笑了。虽然笑容很淡很淡，一般人不会发现，廖林梢还是能从那张厌世脸看到上扬一个像素点的微笑。
不仅如此，廖林梢发现蕴真会偷看他，用蕴真的话来说“明明是正大光明的看”，还有，蕴真会主动找他聊天，聊上课内容，聊窗外的小鸟，聊明天去哪里吃顿好，蕴真会告诉廖林梢自己小众的爱好、家里有哪些人，聊自己远在他乡的好友、聊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确实不一样了，现在的蕴真笨拙地向廖林梢敞开自己，廖林梢精心养护的“朽木”终于萌发出：不能在外面亲亲，就算想亲也必须问过自己！
“那在家里就可以随便亲亲了吗？”
“啊？是，是啊——唔……太、呼唔太突然了——啾……”
……
“学长，申请亲亲。”
“……不行，申请驳回。”
“学长，再次申请亲亲。申请理由如下：学长专注的样子太帅了，好喜欢，想要亲亲脸颊和嘴巴，有点忍不住了。申请人蕴真。”
“…………亲亲亲随便你了！”
蕴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