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他和先帝不和的原由在,更多的还是在于他本身就极痛恨和亲。
崔陵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笑到最后方是王道。我□□大国,怎能计较一时得失和荣辱?且和亲虽看似屈辱,一则可以为我朝赢得宝贵的准备时机,二来,若是公主日后诞下单于之子,我大瑨血脉便可入侵敌方本营,长此以往,授敌于我瑨之文明,便可从内部瓦解……”
“朕膝下只有一女,琅嬛尚在襁褓之中,如何和亲?”
“陛下忘了,陛下还有一位妹妹金城公主,在静安寺清修。”
皇帝亲情寡淡,和几个兄弟都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何况是一个妹妹?虽然两人同母所生,皇帝从小养在刘贵妃膝下,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有什么感情可言?
崔陵心道。
李玄胤当即拟定了诏书,宣金城公主回京,加封正一品东平长公主,即刻前往匈奴王庭和亲。
对此,朝中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见,哪怕是主战派也不主张在这个时候硬撼匈奴。渭河以北的农民起义规模极大,在这个时候和匈奴人开战实在不是良策,容易内外受敌,且北边的几个节度使也虎视眈眈,闹得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
只是,所有人都憋了一口气,觉得憋屈得很。
唯一大闹特闹的就是太后,这是她膝下唯一的女儿,如今却要被遣往匈奴和亲。
太后好几次来紫宸殿皇帝避而不见,反令她在永安宫修身养性,等于直接将她禁足了。之前皇帝灭姜家时帝与太后关系已经极差,如今算是连面子上的都不顾了,太后甚至在宫里破口大骂咒骂皇帝,路过永安宫的宫人个个垂首屏息,压根不敢细听就快步走过。
哪怕是舒梵,有时候也会觉得太后可怜。
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陛下会不会太狠心了?”这日在宫殿内,春蝉小声道。
“不要妄议陛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归雁瞪她。
春蝉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
舒梵站在窗前,抬手支开摘窗,庭中的雪积压到有膝盖下那么深。
白雪茫茫,干净到没有丝毫杂色,让人看不清积雪底下的污渍。
她知道以李玄胤的性格不可能主和,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等瑨朝平定完内乱、积蓄力量就能整装待发。不过这样一来,公主就成了牺牲品。
她想起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心里不由戚戚。
承平五年末,帝遣晋王李玄风、礼部尚书杨琛达为使,护送东平长公主前往漠南和亲。
次年九月,公主诞下麟儿,得乌丹单于宠幸,幼子立为太子,原长子伊维狐大怒,在左右贤王和右谷蠡王的拥护下发动叛乱,射杀其父,匈奴大乱。
“陛下,此时可是出兵的绝佳时机。”紫宸殿内,崔陵执棋子笑道,“这两年,我们在边境豢养的战马已逾数千匹,加上灭乌孙缴获的,足以和匈奴一战。且而今土地兼并愈甚,各地农民起义不断,而举国人口已逾五千万人,土地不过几十亿亩,急需扩张方可满足生存所需。若能将河套以北的大片疆域收复,便可解燃眉之急。”
因为天灾和地方士绅的压榨,这两年农民起义频繁,虽都被镇压下去了但不是长久之策,急需转嫁国内的这种阶级矛盾。
土地兼并愈演愈烈,之前的几次改革都功败垂成,哪怕皇帝任用酷吏监管地方士绅,使其不得肆意压榨百姓,仍不能有效遏制,且改革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今发动对匈奴的反击战就是最好最快的解决办法。
李玄胤执黑子落下,眉目沉静,并未说什么。
战当然要战,关键是如何战。
第39章 养崽
承平六年秋, 瑨朝联合征北军节度使在边境集结三十万大军,主动出击,在谷平、龙城、高阙等地相继取得胜利, 后直攻漠南单于大本营, 匈奴人被迫退回漠北。
短短一年时间内,瑨朝的疆域扩大了一倍不止, 皇帝重整了长城,在边镇要塞加设了多个军镇,进一步分化节度使的兵力, 次年又在颁布的改革条例中明确规定了节度使以下兵将官员的具体职能,设诸多属官,分而化之。
与此同时皇帝也改革了币制和官制, 严刑峻法,光惩治的抗税、剥削民众的士绅地主就高达千余人, 限制了士绅地主所占土地的最高限额,算是缓解了土地兼并的速度, 加上这一年并无大型的天灾降临, 且没有匈奴南下袭掠,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算是皇帝登基以来最繁盛的一年,光是粮食的丰收就超过了历年的总和。
到了承平七年末, 皇帝废黜早就空悬已久的宰相一职,将起兵谋反的七王爷贬为庶民, 押解入京, 中央集权空前强化。
这一年, 团宝七岁了。
“太子殿下读书勤勉,待人亲厚, 连向来挑剔的太师都对他赞不绝口,陛下许他进内阁参议政事。”这日,归雁给她篦发时笑着说。
舒梵笑了笑,心里其实并不轻松。
皇帝对弘策实在严厉,有时候甚至极为严苛,偏偏他性格专断,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从来不会听她的,舒梵有时候觉得非常累又无可奈何。
两人争吵最剧烈的那一次是年初,她得知皇帝竟然带弘策去观摩腰斩贪官,弘策回来后就病倒了,皇帝还勃然大怒,呵斥他无胆懦弱。
舒梵忍无可忍,两人在东宫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她抓起砚台砸到他头上。
之后半个多月,两人几乎没说话,李玄胤也没来找她。
一是他政务繁忙,抽不出这个时间,二来他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而且随着皇权进一步加强,舒梵觉得他这人这两年愈加专制有时候还很难相处。
到了上元节这日,舒梵在后宫设了庆典,邀请朝中有名望的大臣妻子和母亲赴宴,宴会上其乐融融,倒不比往常落寞。
只是,皇帝没有到场,在座众人面色各异。
宴会解散时,舒梵路过安华门时还听到两个命妇在耳语:“娘娘是不是失宠了?”
“不会吧?娘娘得陛下专宠那么多年,育二子一女,皇长子那么早就被立为太子,如此隆恩,这才几年光景啊?”
“君恩难测,来得快去得也快。咱们这位陛下向来刻薄寡恩,杀亲兄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何况是皇后?都说太子性情与陛下相左,不得陛下宠爱。前些日子,礼部侍郎刘贤还向陛下建议广纳后妃呢。”
“是该广纳后妃,开枝散叶。陛下后宫只有这么一人,真是……”
舒梵面色如常地回到了重华宫,只当没有听见。
贴身宫女春蝉却担忧地望着她:“娘娘,您不要听她们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