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芳向丫鬟使了个眼色,然后盯着自家老夫人,时不时看一眼秦流西,见她还在扶脉,想问又不敢问。
秦流西道:“风寒未愈,一身伤病,都要前来祭祀,这位谢小姐既然这么重要,她的怨气怎么会牵连到老夫人身上?”
顺芳嗫嚅着嘴道:“今日是小姐的生忌,老夫人也是昨日梦见她了,所以才会前来。”
既然话说开了,顺芳又问:“你当真是给蔺老夫人治病的那位,是道医?那就是坤道么?”
“嗯。”
“敢问道长,你刚才所言是为何?我们老夫人听了后,就厥过去了。”
秦流西看着老夫人眼皮下微微滚动的眼珠子,道:“自然是谢小姐的死因另有隐情,难以往生,所以怨气不散,甚至已经沾上了老夫人每日拨弄的佛珠上,想必老夫人念地藏菩萨本愿经时,会带上小姐的名讳。”
谢老夫人睁开了眼,那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秦流西,那手更是凭空一抓,抓住了秦流西的手,嘴一张,口涎顺着嘴角滑下,磕磕巴巴地道:“你,你知道些什么?”
顺芳见她这么快醒来,心里松了一口气,道:“老夫人,您醒了,您可有哪里不妥?这位是曾给蔺家老夫人治病的道医,是个坤道,她给您施了针。”
“仙长……”谢老夫人一开口,口水就流得更多。
秦流西叹了一口气,道:“您先别急,您这身子本就破败,如今是犯了卒中,若是不仔细调养,别说眼瞎,您想来祭祀都不可能了,只能瘫痪在床了。”
谢老夫人嘴巴张了张,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怎能不急,是秦流西说,她的婉儿死得冤呀!
她作了什么孽,六个子女,全部离她而去,她谢家,世代镇守南疆,保家卫国,可到头来换来的,只是老弱妇孺,难道这就是他们谢家的宿命,是为国为民拼命的代价?
明明世代功勋,功德无数,但换来的,却是人丁凋零,上天不公!
秦流西看她情绪越发激动,便暂时点了她的昏穴,等留针时间到了,才转去禅院暂歇,而她也开了一张药方,让谢家人在寺院里寻了药材煎煮出来。
在这期间,秦流西也已经打听到了谢家是哪个谢家,名门之后,簪缨世家,要论功勋,比西北权家还要多,但也比权家惨,因为谢家一族的男儿基本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剩下的男丁,只有一个五岁的小孙子,且还是遗腹子,是个体弱的药罐子。
谢家这样的簪缨世家,联姻的也都是将门之女,彪悍粗鲁无所谓,最重要性子坚韧,能打能扛事,遇敌能提刀,就是老夫人自己,也是上过阵杀过敌的,是正儿八经的女将,更被当今圣人称巾帼不让须眉,被封为超品太君。
只是再大的荣誉,都换不来谢家男儿战死,人丁凋零,如今谢家剩下的是几个各有伤病的寡妇,能在南疆带兵的是谢太君的四儿媳,也是谢家如今唯一的女将。
这样的人家,谁敢轻视,敢轻视的,不妨去谢家祖坟看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坟冢,还有脸说一句谢家的不是么?
对于谢家,秦流西又怜又敬,敬谢家保家卫国无怨无悔,是国之重要防线,是国之栋梁,却怜它人才凋零,子孙寿短。
实惨!
“……也正因为谢家子都命短,对于唯一的嫡女,还是老来女,老夫人就特别不舍,虽然小姐不愿,但仍把她嫁到了清贵的书香人家范家,这也是谢家唯一和文人联姻的人家,只盼着她能平安顺遂。只是没想到,小姐会在心里生怨,出了门子后,从来没回过娘家,甚至连个信都不递,而再接到小姐的消息时,却是来报丧的,她难产而亡,老夫人当场就昏死过去,大病了一场。”
秦流西有些无语,看向谢老夫人,这一看,眉心一跳,眼神顿时变得冷厉。
死气覆脸,怎么忽然这样?
第1104章 人为掠夺运数?
秦流西脸上冷厉之色变得骇人,顺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惹了这位不快吗?
“道长,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秦流西凝眉看着谢老太君的面相,就第一面见到时,她也不会是死相,哪怕并不是高寿之人,但也不至于现在就有死气上头了。
而且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变了面相。
想到这老太君的身份,秦流西再次拿起她的手腕仔细扶脉,一边问:“你们家老夫人身上的伤病不少,最严重的是伤在哪?”
顺芳愣了下,刚才不是在说着小姐的死么,怎么又转到老夫人身上了,便道:“最严重是箭伤,险些伤及肝脏,养了许久,险些人就没缓过来。”
她比了比位置。
秦流西掀起衣裙看了一眼,看到那个位置有着挺漂亮的缝线,道:“是杜壬神医救的她,有福气。”
顺芳一惊,她光是看到伤口就知道是谁救的,这,里面是有什么玄机?
“您是怎么知道的?”
秦流西指着那条缝线的打结,道:“因为这是我教他的。”
顺芳愈发惊讶,下意识地看向那条缝线和打结,她如今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不假,但年轻的时候,她其实是老夫人的手下,也是铁娘子之一。
当年老夫人中了这箭,确实是那叫杜壬的神医帮忙取的箭,因为箭带勾刺,险入肺腑,所以还用匕首切开了一点皮肉,慢慢的取出,然后再像缝衣服一样把伤口缝起来。
她是头一次见人那样治伤,故而记忆尤深,没想到是这位教杜神医的?
不是,杜神医都能当她爷爷了吧,却反过来受她的教?
顺芳感到惊愕,却不敢露出多少质疑,光凭她认得这缝线打结,就知道她和杜神医必然有关联,再者,老夫人还得指望她呢。
“没想到您还认识杜神医,神医他到处游医,也不知如今在哪济世为怀?”顺芳笑了笑道。
杜壬从来不在一个地方扎驻,而是做游医,走到哪算哪,行踪难觅。
秦流西道:“总归是在行医的路上。”
她看过这伤,顺势又查了别处,手腕的脉象也摸了又摸。
谢老太君的身体虽然一身伤病,但她底子强韧,常年习武,能补体弱的不足,又有平日的保养,所以这具身体虽然称不得多好,但也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她更重要的病体现在心病,情志郁结,熬废了心神,这双眼,也因为情志不遂和哭泣而变瞎的。
不该是死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