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在九幽囚禁时,早几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了,或者更早?
而像青谷子这两人为他打前锋的人又有多少,都在哪?
还有宝华观这样的正道,又知道多少?
秦流西黑沉着脸。
棘手,真烦!
“他,死绝了?”玉长空来到秦流西身边,看着虚无的夜空,眼底幽深如寒潭,脸容冷峻凉薄。
“嗯。”秦流西想了想,解释了一句:“他不好对付,你不是玄门中人,不是他的对手,所以……”
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他心里终归是会不得劲的吧。
玉长空道:“无妨,还有别的人在呢。”
秦流西想到玉族长等人,扭头看向他,见他面上没有半点温情,不禁默默地为他们点蜡。
自求多福吧。
“咱们去为你父母敛骨?只是没有准备棺木。”
玉长空看向石窟那边,道:“十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住着,因为前面有一处山谷,景色十分漂亮,山顶还建了一处凉亭,那里既可观云海也能观日出,所以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我们的世外桃源。他们死在这里,灵魂也在这散了,就葬在这里吧,祖坟,不去也罢。”
秦流西愣了一下:“不葬祖坟?”
玉长空摇头:“不去了,爹爹他们也不会想埋骨在玉氏祖坟,将来我也不会。”
他向石窟走去,脱下了身上的外袍摊在地上,先向尸骨跪拜,然后才亲自走上石窟下的石阶梯,亲自把那两具尸骨搬下来,也没分开,而是都放在了外袍上,细细地包好抱起来,往山上走去。
秦流西跟在他身后,来到山顶,果然看到一个以木头搭起的的亭子。
山顶的山风凛冽,雪色映出微光。
有雪光,秦流西夜视也不错,环顾一周,手指掐算了一下,点了一个位置:“这里,是个吉穴。”
玉长空道了谢,把骸骨放在地上,找了一块比较平又尖锐的石头,开始刨穴。
“我来吧。”秦流西想上前帮忙。
“不用,我亲自来。”
秦流西看他已经开始刨土,干脆盘腿坐在骸骨前,念起了太上道君说解冤拔罪妙经,为玉青柏夫妇超渡。
虽然他们已经魂飞魄散,但也该超渡。
她双手掐着诀,一遍遍地念着经文,玉长空也已然停下了动作,跪坐在骸骨旁边,一身素白里衣,如同孝子服。
超渡经文在天地间回转,雪花不知何时飘落下来,落在二人身上。
天色将要微白时,秦流西睁开眼,道:“下葬吧。”
玉长空把以外袍裹着的骸骨放在了最简易不过的坑穴里,抓起一把黄土,洒了上去,然后才把之前刨出来的黄土推回去,又拿了些石头堆成了一个小坟包,最后,他把亭子的栏杆木片掰了下来,咬破指尖,以血写下了父母的名字。
生同衾,死同穴。
这是他最后能为父母完成的事。
把墓碑插在坟前,他磕了九个响头,凝视着坟包半晌:“爹娘,你们安息吧!”
秦流西燃了两道符,落在坟上,一句话都没说。
不说生死,也不说轮回,因为他们不可能轮回,就不必以此安慰他了。
天色将白,秦流西看向坐在身侧过于平静的玉长空,视线在他身侧的坟包看了一眼,道:“我以为你只是暂时安葬,看这个样子,你是不打算重新敛骨入棺了?”
玉长空单手枕在膝盖上,一手抚在坟包石头上,道:“不用了,尘归尘,土归土,既然他们连灵魂都在这天地间,又何必在意这骸骨?我相信,这里也是他们最好的归处!”
“你,是在自责么?他们不会怪你的。”秦流西干巴巴地安慰:“他们情愿魂飞魄散也不会愿伤到你这个唯一的儿子,这是他们的底线,所以哪怕被控制住,在你面前也始终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玉长空一愣,摇摇头:“我明白,我只是心疼而已。”
心疼父母惨死,更心疼他们死后连灵魂都被拘禁,被炼化为厉鬼,这十多年来,得有多大的怨,才会成为那样狰狞的鬼物。
玉长空抚摸着坟包,道:“我心疼他们那样干净的人,身死后却连灵魂都被玷污,他们本是神仙眷侣,最后却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收场,上天何其不公。”
秦流西沉默半晌,道:“你要是想哭,就哭一下呗。”
玉长空笑了:“眼泪是没有用的,我也已经不用哭了。”
因为,心落地了,但也空了。
他这一年多来,都在找寻仇人,越是挖掘真相,就越觉得寒心,最后得出的结果,竟如此不堪,因为最大的仇人,竟是身边的至亲骨血,而他被蒙蔽了十多年,喊那人十多年祖父,还对他孺慕。
秦流西看他浑身煞气,便道:“你别玩虐杀那一套啊,别做第二个青谷子,他们的罪孽,自会清算的。”
“你放心,我不会。”玉长空温温一笑。
他们做下那些事,怎么能够轻松地死去呢,理应在地狱中慢慢地赎罪。
他会留着那些人的,他会一点点的把他们最在意的东西毁去,让他们痛苦地看着玉氏走下神坛,成为凡尘中的一员,而他们,也别想那么痛快地死去。
秦流西没再多言,坐在他身边,抱着膝盖。
风声凛冽,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