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宗行看了一眼这人的装束,虽说也都是民夫短打扮,但明显不太一样,这人腰部系着红绳,借着月光看去,胸口还纹着一朵白莲。
叶宗行心头一跳,即便刚才他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但没人说话,也没看到标志,他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而此时叶宗行方才确定,这些人果然都是白莲教徒!
他不敢多问,跟着这些人从另一边爬下水渠,再次沿着水渠潜行。
等到了堰塞湖的湖堤下,此刻,他终于确认,这群人的目标,确实是整座湖堤!
他们竟然真的要挖塌湖堤!
这时,一阵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
叶宗行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这里是湖堤,湖堤的对面就是上海浦,而两岸的长堤能抵御明日注定会汹涌而来的洪水,不让洪水蔓延,前提也是建立在国师用火药精准计算进行的“定向爆破”上。
而这群人若是有其他手段,挖塌湖堤,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叶宗行的水利知识告诉他,两岸的大堤,有极大概率承受不了胡乱垮塌的堰塞湖所积蓄的洪水。
毕竟这个水位,别的不说,光是看着,都算是骇人听闻。
这群王八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
就在叶宗行满肚子疑惑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后面竟然有一个手推车被推了过来,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装载着什么。
一个白莲教小头目不耐烦地低声催促道。
“伱,你,你,去下面接着。”
叶宗行被稀里糊涂地指派了过去,当他看到上面扔下来的东西时,险些吓得灵魂出窍。
不是别的,竟然是白莲教自己收集的火药!
这些火药当然也就是听个响,官军明日要使用的火药,眼下都被郑和存在仓库,亲自率领重兵把守,白莲教没有一点偷盗的机会。
可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玩意挖着挖着,堰塞湖快要受不住了,再点燃这一车火药,没准就真垮塌了啊!
冷汗从叶宗行的额头滑落下来,他磨磨蹭蹭地抱着火药包,往堰塞湖下面走。
眼看着,好几组人已经在挖了。
他们挥舞着铲子,用力地挖掘着堰塞湖。
“为什么守卫这么松懈?官军是吃闲饭的吗?”
叶宗行的内心焦急无比。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支响箭冲天而起。
紧接着,围绕着堰塞湖,四面八方火光大亮。
无数人马团团包围而来。
白莲教众人顿时脸色剧变!
“不好,中计了。”叶宗行身边的人咬牙切齿道:“赶快离开这里!”
然后他转身要走。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觉得现在还能走掉吗?”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在黑暗之中有无数身影缓缓朝着他们走过来。
曹松骑着马,在众人的护卫下,把手里的头颅高高地抛起。
这头颅滚落了两下,出现在白莲教众人的面前。
非是别人,正是本地堂主王一涵的首级。
“国师有令,一个不留!杀!”
崩塌
曹松振臂高呼。
顷刻之间,火光滔天,喊杀声震耳欲聋。
这些白莲教众,原本就互不统属,而且出身江湖,可谓是三教九流俱全。
这样一群所谓的“精英”,如今遇到官军突袭,第一反应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风紧,扯呼!”
一名白莲教众拔腿就跑,紧接着,其余的人也都争相奔逃,而且没有往一个方向跑,而是试图用四散突围的方式,争取到最大的活命机率。
曹松看着逃窜的贼匪,嘴角勾勒出一抹狞笑。
“想逃?呵呵追!”
他一挥手,身旁的通讯烟花腾空而起,早已埋伏在周围的伏兵,接到讯号剎那间一起出现,分别从后面追击和前面围杀了过来。
伴随着长官冰冷刺骨的喝令,士卒们纷纷举起刀枪朝敌人冲了过去。
“噗!”
锋利的枪尖刺透皮肉的闷响,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鲜血狂飙中,惨叫与哀嚎顿时混杂在一起,在漆黑的夜空里显得有些凄厉渗人。
然而,这只是开始。
“杀!”
黑暗的树林中,随着一连串沉重脚步踏落地面的声音,无数身披铠甲的官兵从这个方向涌现出来,他们一边挥动着武器砍杀,同时还发出怒吼。
“明军威武!”
伴随着一阵阵怒吼声,这群官兵就像一股洪流般,瞬间将白莲教众吞没。
“啊~救我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在堰塞湖的湖堤两岸传出。
“噗!”
一道寒芒划过,徐景昌手持一杆长矛,轻易贯穿了一个白莲贼的胸膛。
“噗通!”
那白莲贼双目瞪圆,倒在血泊当中,抽搐两下,便失去了气息。
身旁的士卒越过此地,继续向前掩杀,但徐景昌却拄着长矛,难以遏制地干呕了起来。
一旁的朱勇冷眼旁观,脸色平淡如水,朱勇年纪虽小,却跟随父亲朱能上过战场,跟张安世、徐景昌这两个伙计比,有着更多的战场厮杀经验,也有着更加冷酷的心肠。
朱勇知道,这群贼匪很快就会被屠尽,国师的计划很成功,对于这批贼人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而尚未死亡的人,绝望和恐惧才刚刚开始。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看着逃亡的同伴纷纷死去,那些还因为淤泥和堤坝障碍等各种因素留在原地的贼人,则更加慌乱了起来,他们试图寻找到一条生路,可惜却根本没什么效果,解决了外围敌人的明军很快围杀了上来。
——————
被官军同样包围起来了的叶宗行,此时正在堰塞湖高高的湖堤下面,头顶就是不知多少万吨的洪水,若是在远处仰起头看,甚至让人感觉这些洪水随时会冲垮湖堤,倾斜下来,将一切都碾为齑粉。
然而让此刻的叶宗行更为恐惧的,却不是什么堰塞湖,而是眼前这个白莲教徒!
只见此人竟然掏出了火折子,用力地吹了吹,火苗顿时窜得老高,他看着手里燃烧的东西,脸上露出了兴奋又激动的笑容:“没错,就是这个味!”
说罢他就将燃烧着的火折子飘出的烟气凑到自己的鼻端深深地嗅着,似乎在品尝着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
叶宗行看到对方的举动,再看看眼前放着的几大包火药,哪还不清楚对方想干嘛?
这个白莲教徒,眼见突围无望,竟然想引燃火药同归于尽!
叶宗行一介穷酸秀才,手里就一把被人塞的铲子,理所当然地,第一时间他自然没有冲上去拼命的勇气,只是连忙大声呼喊起来:“快住手!”
“呵呵,怎么?害怕了吗?别紧张!马上就好了,等这玩意炸开之后,我们就能去往真空家乡了!哈哈哈……”
听闻叶宗行的话语后,对方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把手中的火折子凑近了火药包的点火绳一种原始的细麻绳,从宋代就有的技术。
火焰舔舐着细麻绳,发出哔啵的声响,火星四射。
“疯子!”
叶宗行几乎被吓得魂儿都出来了,见口头阻止不了对方,叶宗行再也顾不得其他,他走上前去,拼命地挥舞起铲子想要打倒对方,却听得风声呼啸。
“duang~”
叶宗行被这名白莲教徒抡起一根棍子直接打在了脸上,剎时间头晕眼花了起来,一堆又一堆的金星在眼前冒了出来,整个人瞬间失重摔在了泥泞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不过即便如此,叶宗行也依旧死死抓住手边的铲子,不肯松开。
因为他明白,一旦自己放弃了手中的武器,不仅自己必死无疑,而且有极小,但是绝非不可能发生的事件,那就是堰塞湖,会提前垮塌!
经过连日暴雨,大黄浦堰塞湖的水位已经非常高涨了,冲垮湖堤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此时谁也不清楚,这几大包火药,会不会成为湖堤垮塌的最后临门一脚。
叶宗行见此情形,急红了眼睛,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朝对方发起致命一击。
可惜,他还是无法如愿,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躺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继续在那里享受,以及做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点火!!!
这名白莲教徒似乎对于点火这件事情,特别地喜欢,每当火苗升腾起来后,他便会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并且深深地吸上一口气,仿佛在陶醉和享受美食般。
两大包火药被他点燃,就在他蹲下身子,要点燃第三包的时候,叶宗行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爬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步,抡起手里的铲子。
“砰!”
招式朴实无华,宛如老农拍瓜,白莲教徒的脑门子却凹陷进去了一块。
地上的两大包火药的引火麻绳,还在快速地燃烧着,叶宗行顾不得许多,最后一点理智和力气,让他直接一蹬腿,用身体盖在了上面,随后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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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过去了半盏茶时间。
整片湖堤上下,再次恢复了宁静,唯独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着。
这些白莲教众,或者直接被弓弩射杀、又或者被大刀砍翻、甚至有被金骨朵砸碎了脑袋,整个堰塞湖左近,都堆积满了尸体和残骸,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交织在一起,让这里变得犹如修罗炼狱。
但凡参与了谋逆作乱的人,皆死。
当曹松下马走在这里时,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
他这等狠辣心肠,自然做得到冷眼旁观,甚至都没多看一眼脚下踩到的绊脚物体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之下要做到斩尽杀绝毫无心理负担,唯有像是一个刽子手一般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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