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炸响,雷霆万钧,巨大的闷响令人心悸,在这闷响的同时,一阵极具毁灭性的青紫色电光骤然亮彻天地。
地面上围观的民众全部傻眼了,甚至忘记了呼喊,怔怔望着天穹中突然出现的雷云。
不是没见过打雷下雨,而是五条白龙过后不久,就开始下起来如此规模的暴雨,实在是让人不由地不联想,国师到底是如何的神通广大。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证,传说中的国师公开露面,并且成功祈雨。
他们不关心“法器”里的人死没死,平安降落了几个。
对于他们很多人来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载人上天的意义,只是觉得国师法力无边,能把人送上天,至于送上天是干嘛?
有人没想,有人想了,也多半觉得是给龙王爷行云布雨的祭品之类的这很正常,从《河伯娶亲》这种故事里就可以看出来,数千年来哪怕到了大明,类似事情还是在不断上演。
对于这个时代大多数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百姓来说,搞点程朱理学三纲五常都算是先进思想了,更原始、更落后的迷信在乡野间则是比比皆是。
瓢泼大雨,不仅落在了无数观礼百姓、官员的身上,更是落在了心头。
此前朝野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变法不得天助。
这一刻,不攻自破!
很多颇为敏感的官员都意识到,变法派之前有多大的舆论风波,这场雨过后,就会有多大的助力,是假道士还是真大圣,拿事实来说话。
“这场雨,代表的涵义实在是太多了。”
宋礼躲在支起来的雨棚油布帘下,喃喃道。
“是啊,胜败之势,骤然分野。”
他身旁的李至刚亦是感叹道。
到了他们这种侍郎、尚书层面,很多东西,不用说的太透,两人心中对于接下来如何站队、表态,自然有了计较。
事实上,这也是这场雨,在庙堂间最大的意义。
同处一个雨帘下,卓敬却跟他们计较的,截然不同。
卓老头捻须笑道:“自今日始,科学当兴矣。”
他已经看到了姜星火刚才所写的文章,明日《邸报》一发,人工降雨的原理,以及所涉及到的热气球、碘化银,这两个直接能树立起物理学和化学价值所在的项目,无疑会在朝野学界间引发巨大的讨论。
而之前,关于“雨之矛盾”的讨论,在国子监这个最大、也是最具影响力的思想阵地里,就已经吵得沸沸扬扬了,如今一经实证,可以证明的科学,必然引来第一批拥趸者。
生员们容易冲动、较真,但这种在之前太平街之乱时要命的特质,今日之后,反而会变成助力变法的最好特质。
想到这里,卓老头看向了那个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背影。
国师,似乎并不开心。
“不去跟景清说几句吗?”卓敬问道。
姜星火仰头望着雨幕,摇了摇头道。
“霍飞他们生死不知,也不晓得有几个人活下来,没心情。”
“总该说两句的哀莫大于心死,也不知道景清能不能熬过今日了。”
“那去吧。”
在绑着景清和梅殷的前方,就是一群平日里,他们根本瞧不起的兵仗局匠人。
此时,这些匠人像是疯了一样,在大雨中又跳又叫。
他们抬头望着天空,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真是太难以相信了。”
一旁另外一位球囊研制组的成员,也是喃喃着说道:“我们居然成功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激动,甚至隐隐带着哭腔,毕竟在大明这样简陋的科技条件下,想要短时间做到研制可用、可靠的热气球,实在太困难了,尤其是这个奇迹,还是由一群毫无相关科学专业知识和基础的普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这让这个奇迹,显得尤为可贵。
热气球飞天的意义,不仅是舆论、科学层面的,更代表着,手工业者对历史进程的推动。
第一次工业革命,哪个发明不是由这群人在实际劳作中总结研发出来的?
虽然其中有着姜星火的指点,但他们的努力,绝对不容忽视。
有了这“一”,自然就有后续的科技成果井喷式研发。
莫良器回答道:“是啊,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他的脸上也带着泪水,虽然他已经在心底预演时,默念过千万遍这句话,但真正脱口而出时,却又忍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
“国师!”
看到慧空给姜星火打着一把大伞,冒雨走到这边来,工匠们纷纷打起了招呼。
“快回去躲雨,淋风寒了怎么办?”
姜星火劈手夺过慧空手里的大伞,给匠人们遮住。
“国师我们就是太高兴了”又有人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先去雨棚再说。”
看着姜星火被一群工匠拥簇着进了雨棚,景清满眼死寂,甚至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事实胜于雄辩,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安石故事,并没有在姜星火身上重演。
“伱、是、来嘲笑,我的吗?”
未待姜星火回答,旁边席地而坐的梅殷,忽然插话开口道。
“国师名不虚传,果然有些手段,只可惜”
姜星火看向这位梅驸马。
梅殷也不卖关子,完全没有一个失败者的样子,反而笑意昂然道。
“北宋国师林灵素,相传也善雷法、祈雨,不知国师比之如何?”
姜星火一怔,旋即明白了梅驸马的意思。
这是在说,自己这次运气好,不代表次次运气好,总有失手的时候。
姜星火从袖中掏出折迭好的宣纸,也不客气,径自扔出。
宣纸飘飘扬扬,落在了梅殷脸上,梅殷嗤笑一声,从脸上摘下来,铺开一看。
一目十行,只是匆匆看了几息,梅殷便陡然色变!
“你?你不是用仙术?”
梅殷抬头,不可置信地问道,他的脸上再无刚才的笑意。
姜星火的双手拢在袖中,淡淡道。
“要相信科学。”
景清奋着最后一丝气力,拱到了梅殷旁边,梅驸马却厌恶地缩了缩,奈何景清此时便是回光返照之象,力量大的出奇,整个人几乎是“黏”到了梅驸马的身边,双目死死地盯着宣纸上文章的内容。
被逼到了死角,梅驸马退无可退,也只好任由景清来看。
才读了半晌,景清便骇然失色,嘴唇的最后一丝血色,仿佛都消失了。
“不是天人感应?不!不!”
“——不可能!!!”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此时此刻,景清养成了近五十年的世界观,在这场暴雨的洗涤,和姜星火的一纸文章中,尽数崩塌。
“或许,他们就是天理。”
姜星火指了指被暴雨淋得满身土腥味的匠人们。
“景大夫,如果你真想让这个世界变好,而不是满足你个人的道德洁癖,那你扪心自问该知道,大明不缺高谈阔论的人,缺的是这些人。”
言罢,姜星火把伞留在了雨棚中,离去。
不知怎地,在另一侧遥望着此间场景的卓敬,蓦然想起了自己从二皇子口中听到过姜星火说的一句话。
“我只是想给后人留一把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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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燕子矶头,大明皇家军官学校的制高点。
姜星火看着脚下被涛涛洪水吞没的燕子矶渡口,面上显出了一丝忧色。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可是准备,真的够吗?
“国师宫中急旨!”
郑和脚下打滑,匆匆走上来。
“松江府等南直隶四府洪灾,粮食短缺,已发民变!陛下召国师紧急入宫!”
第四卷 江南平乱
四书
“民变?”姜星火眉头微蹙。
民变,这样的事情倒也不陌生,翻开史册,记载过无数次,甚至有些穷山恶水的地区,每年都会发生两到三起的民变,但在江南
姜星火隐约觉得历史线似乎在自己的作用下,发生了些许的偏移。
因为永乐元年夏四月,确实有洪灾,但并没有听说过有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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