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女冠笑容甜美地对着有些发怯的姜萱说道。
“化肥仙人在上,此物赠与小友,也算是你我结下一段福缘。”
姜萱看着眼前东郊大祀坛缩小版的仙人雕像,一想到哥哥的样子,确实有些心动,可总不好刚被人出手相助,就白拿人家的东西。
“这”
清风女冠干脆把仙人雕像直接塞到了姜萱手里,又将一个香囊递给姜萱。
“小友放宽心,我二人绝非歹人,这香囊乃是辟邪之用。至于化肥仙人的雕像,虽然是我家师长的随手之作,但也有祈佑平安的效果。”
姜萱闻言更加疑惑,这仙人雕像即便是她师长的随手之作,也不至于就随手送人吧?
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这么说,定有缘由,况且姜萱也确实感受到了雕像所用玉料,材质确实不凡,攥在手里温润的紧,对方说不定还有什么用意只是现在不好说。
又推辞了两句,实在推辞不掉,姜萱只好向二人致谢:“多谢法师救命之恩,多谢女冠赠物之恩。”
“小友无须客气。”清风稽首道。
慧空亦是双手合十。
看着姜萱向诏狱方向走去,完成了任务的两人,也施施然地离去。
很快,穿着普通布衣麻裙的姜萱,就在诏狱异常顺利见到了姜星火。
至于这种异常顺利到底有没有纪纲的打招呼,就不得而知了。
出来见家属的姜星火,也很上地道给狱卒塞了点铜钱权当请喝茶。
“没钱了?”
姜星火的问题,一如既往地直击灵魂。
按理说,明初的白银价格是非常坚挺的,跟明中末期和清朝那种白银泛滥完全没得比,这时候的白银还是稀缺贵金属,二两白银光是住店吃饭的话,哪怕是在南京城,也足够三个多月花销了。
姜萱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雕刻精致的白玉雕像。
“这是什么东西?”
姜星火看着这个人形的白玉雕像,疑惑地问道。
姜萱把雕像递给了姜星火,轻声说道。
“哥,你看看这像是什么。”
姜星火接过雕像,仔细地观摩了片刻,眉头越皱越深。
这雕像虽然一身道袍可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等等!
这不就是我的雕像吗?!
姜星火放下雕像,按住堂妹的肩膀,借着对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对方眼中所反射出自己的脸。
坏了,
我成替身了。
姜星火跌坐回值房的椅子上,摩挲了一番自己的脸颊,好几息方才定下神来。
“这东西是你雕刻的?你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姜萱摇了摇头。
“一位女冠送我的。”
姜星火闻言舒了口气,那或许就是巧合,脸重了,也不是没可能。
而姜萱的下一句话,马上让他刚舒出去的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里,引起了剧烈的咳嗽。
“这就是外面化肥仙人雕像的缩小版,现在在直隶和江南很多地方,都耸立着一模一样的化肥仙人雕像。”
此前姜星火听姜萱讲过化肥和大明国债绑定的事情,也因此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继而猜测出了李景隆的身份。
但眼下新的信息,却让他骤然清醒。
化肥、大明国债、化肥仙人
姜星火的脑海中仿佛划过了一道小闪电。
化肥仙人,竟是我自己?
这时候姜萱也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了起来,她轻声地试探问道:“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姜星火强忍着心头的波澜,佯装镇定对堂妹说道。
“这化肥仙人长得与我实在太像,一时间我都以为是照着我的模样雕刻的,难免有些震惊对了,化肥仙人的名字叫什么?”
姜萱奇怪道:“化肥仙人哪有名字?化肥仙人就是化肥仙人。”
听了这话,姜星火方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只要不是“化肥仙人姜星火”这种令人极度社死的名号流传青史,那就问题还不大。
不过,姜星火的警惕程度进一步提高了,这次为了以防万一,了解到更多的信息,姜星火复又问道。
“最近你还听说了什么消息?不拘哪方面的,都可以与我说说。”
姜萱一五一十地把她在客栈里听说的一些市井消息,都说与姜星火听。
一开始,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破事,直到其中一个传言,引起了姜星火的高度怀疑。
“你是说,现在南京的市井中,都在传言二皇子朱高煦即将出狱,将会与大皇子朱高炽争储?”
姜萱乖巧地点了点头。
“二皇子朱高煦在哪个监狱,因为什么入狱?”
“就在诏狱,不晓得哥哥认不认识?”至于后一个问题,姜萱则迷惑道,“为什么入狱,好像说是跟陛下赌气?谁说的清呢?反正待了好几个月了。”
姜星火沉默了片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南京市井传言里的朱高煦,是个什么样子?”
“身高九尺,项王转世,须如虬龙,力能扛鼎。”
又一道小闪电在姜星火的脑海里划过。
高羽、大胡子、二皇子、朱高煦!
从未设想过的一种可能,在姜星火的亲手操作中实现了。
在狱中等死闲得无聊指点江山,教出来的两个学生,一个是曹国公李景隆,一个是二皇子朱高煦!
怪不得!
怪不得化肥仙人竟成了我自己!
《国运论》
摸鱼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姜星火苦思冥想良久的半阙《摸鱼儿》尚未填完词,眨眼间,倒数第四节课的日子就到了。
今日朱高煦不知为何,到的迟了一些。
天气少见地回暖,姜星火独自躺在树下神游。
隔壁密室里的听众,朱棣、道衍、朱高炽、夏原吉,还有一位被拽过来的新听众,都已早早到齐。
奈何这边没开讲,也只能听姜星火的呼噜声干坐着。
姜星火神游的内容,则是他对自己出狱后的规划。
说实话,在这段时间里,姜星火的心理也逐渐产生了不小的变化。
一开始,当姜星火得知自己的两个学生全部的真实身份时,自然是震惊。
我在诏狱里讲课,指点江山只不过是想换几两碎银花花?
听课的学生怎么会是大明国公、大明皇子呢?
可慢慢地,姜星火也开始逐渐接受了现实。
姜星火回忆起过往自己与李景隆、朱高煦两人的相处,甭说对方是国公还是皇子,确实都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即便确有所图,但感情却委实做不得假。
毕竟,如今回想起来,自己被永乐大帝所注意到,恐怕也是在绩效削藩或是摊役入亩那两节课后的事情了。
而在此之前,朱高煦可是两次想救自己出去,而朱高煦对自己日复一日的恭谨和礼遇,更是丝毫做不得假。
毋庸置疑,自己与二人之间亦师亦友的情分,是切实存在的。
对方的身份对自己有所隐瞒,此时想来也不是没有理由,毕竟自己指点江山的那些内容,对于明代人来说,有些过于超前了若是真的坦白了身份,很多话,自己定然是不会说的。
但现在,姜星火既然看到了自己对这个世界做出的改变,由生出了几许雄心壮志,自然是需要重新衡量这段关系的。
在这种封建社会,以一介草民之身,想要改天换地,难不难?
难如登天!
更何况现在是永乐大帝的时代,想要造反想都别想。
所以,只能是之前的思路,通过与大明帝国高层“既合作又对抗”的矛盾关系,来改造大明,推动社会的进步。
而到了此时,姜星火则稍微修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毕竟是一步一步摸着石头过河嘛,之前也不知道这些信息。
现在知晓了朱高煦的身份后,姜星火便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更好地改造大明。
毕竟,朱高煦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其人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又对自己信任有加,显然是姜星火改造大明时可以用来当做急先锋的人才。
而有了朱高煦这一重身份,很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当然,福兮祸所伏,主动用朱高煦来推动出狱后改造大明的计划,也就意味着朱高煦相关的因果,譬如连南京市井中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争储”,自己也得跟着一并担下来。
在姜星火看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除了朱高煦、李景隆,还能信任或者倚重谁呢?
至于出狱后要做的事情,姜星火也确实有了一个较为成熟的计划。
这是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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