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以上而言,如今的六科更像是内阁下属的一个分支,且各科都给事中、给事中只对本部事务拥有权限。
任亨泰身为内阁首辅,冀凯则为工部都给事中。而他这个首辅,竟然不知道冀凯会在今日要弹劾河道总督大臣、河道总督衙门、河南道三司衙门堂官,以及一众负责治河事务的地方官员。
冀凯这是对着自己的这张老脸,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
即便任亨泰这位帝国第一任首辅,向来以随和宽厚著称。
可此刻,首辅也怒了。
然而。
今日里最先挑开议题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蒋毅,却是再一次出班。
蒋毅抱起双手,冲着任亨泰拱了拱手。
随后他便轻声开口:“任阁,虽然朝中先前早有议定,御史言官不可捕风捉影,须有确凿证据方可弹劾。但今日,冀都给事中也才只说了弹劾之人,尚未说明弹劾之由。任阁何以如此反应,下官非是质疑任阁。然任阁如此,倒是会让有心之人觉得,任阁这是在陛下面前,堵塞言路。是与陛下不忠?还是于任阁有异心?”
任亨泰望着侃侃而谈的蒋毅,脸色愈发阴沉下来,最后更是双眼一缩,眼角不断的跳动着。
这些人竟然开始攻讦自己了!
任亨泰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今天的朝会竟然会有冲着自己来的时候。
正当他心生怒火,将要开口呵斥之时。
一直未曾回到班列的朱高炽,则是重重的咳嗽了几声,随后在人们不悦的目光下,露出歉意尴尬的笑容。
当人们以为他要退回去的时候。
朱高炽却是上前了几步,在冀凯迟疑的注视下,在蒋毅不解的目光中,他抱起双手朝着任亨泰拱了拱手。
而后朱高炽向着一侧挪动脚步,将自己暴露在老爷子和大伯眼前。
朱高炽目光淡淡的看向工部都给事中冀凯:“科道掌稽查弹劾之权,此乃朝廷体制。只是,都给事中莫要学那宋人,弹劾朝中官员,不论大小,还是得要有确凿证据方可。本朝非是前宋,无党争。科道有稽查弹劾之权,可若是所弹之人无罪,科道是不是就有错了?”
朝中官员有错,那不叫错,那叫罪。
有罪,自然有国法惩治。
蒋毅眉头皱紧,他在一旁望着这位今日里频频出声的皇室宗亲,心中有着无数的疑惑。
若说税署署正的位置,却也可以在朝会上发言。
而在此之上若是在加上一个宗亲的身份,这就让大伙需要慎重对待了。
任亨泰经由朱高炽这么一插嘴,心中的怒气倒是小了一些,只是目光仍是冰冷的盯着工部都给事中冀凯。
若是这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定然要用一用帝国首辅的权柄,将这厮剔除出帝国官员队伍。
奉天门下,朱元璋斜靠在椅子上。
皇帝的双眼平静的注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今天从一开始到现在,其实都是在为了这一刻铺垫。
朝廷公正,赏罚分明。
所为的就是这一个准则。
冀凯避过任亨泰那审视的目光,振动衣袍,回过身面朝着奉天门下的皇帝和太子躬身作揖。
“臣弹劾之人,皆有证据,皆为国朝不容之罪!”
“臣弹劾河道总督大臣潘德善,身负皇命,皇恩眷顾,却不思治河,致使河道发生事故,死伤无数,此乃一罪。”
“臣弹劾河道总督衙门有司官员,执掌大河安澜之事,枉顾皇命,主官施政偏颇,不知纠错,不知上告朝廷,此乃二罪。”
“臣弹劾河南道布政使裴本之,其于岁内,由一县县令骤升一道方伯,奉旨协办治河事务,却坐视河道发生事故,有渎职失察之过,此乃三罪。”
“臣弹劾河南道按察使高于光,其履任河南道提刑按察使司以来,不知稽查河道事务,于河道总督衙门多有遮掩,放纵河道总督大臣潘德善肆意而为,最终酿成大祸,此乃四罪。”
“臣弹劾河南道都指挥使于马,河南道都司卫所,有守土之责。河道溃败,河工、百姓伤亡惨重,河南道都司事先从未有驻堤之人,亦无防备,此乃五罪。”
“臣弹劾涉及治河一应官员,上下沆瀣一气,枉顾皇命,肆意而为,目无王法,目无君主,此乃六罪。”
“朝廷调拨钱粮无数,耗费物料海量,动用河工百万计。一次事故,朝廷百万钱粮亏空,置国帑如私物,不计国库艰难,此乃七罪。”
“河道总督衙门及有司衙门,借治河之事,迁徙两岸百姓数十万,征辟土地不计其数,名为治河筑堤之用,却未见河堤尽数筑造,或有隐蔽,或为私利,此乃八罪。”
朝会之上,冀凯一口气历数有关河道事务的八大罪。
几乎是将所有涉及其中的人,都给批到了祸乱国家的位置上。
然而,他所言的也确确实实都是本身就存在的事实。
只是有时候不论原因如何,从另一个角度都能有另一种分析。
就如今日的工部都给事中冀凯一般。
而他在历数治河官员八大罪之后,却是不停。
只是换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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