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信铃说的,我只不过是感染风寒,没道理吃了这么多服药还不见起色。
不是太医昏庸开错了药方,而是我从来就没有吃过那药。
这就是我久病不愈的真正原因,我拖着不见汉宣帝的唯一办法。
这瓦罐里装着的,不仅是我一日三次的药,还有安阳王送来的人参补品。
稍稍掂了掂,沉沉的份量,怕是又快满了。
唉,信铃这小妮子实在热心地过了头,见我一直病着,那些汤汤水水越发送得勤快。害得我三不五时,便要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爬起来,找个没人的空档,偷偷地溜出去,倒了瓦罐里的药,彻底毁尸灭迹。
不敢直接倒在院子里,害怕被人发现,惹来怀疑。毕竟那一股子药味冲鼻得很,很难掩人耳目。
好在,我住的屋子较为偏远,是拐角的最后一间,走上不久,便有一道侧门,通向长信宫外。
外面,是一片废弃的林子,把药倒在林子里,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临到傍晚,信铃忙着替我张罗晚饭去了。小沅自然没那个闲心,陪我这个没得宠便已失宠的宫婢。
屋子里又剩我一个人,是个销毁证据的好时机。
我起了床,草草地披了件长袍,吃力地抱起瓦罐,出了门。
这个时辰,基本上没什么人在这后院走动。大部分,都在正殿忙着,侍候太皇太后用晚膳。所以基本上,我不用担心,会突然冒出谁,撞破了我的好事。
尽管如此,开那扇侧门的时候,我依然保持谨慎,门里门外四处望了望,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和前几次一样,四周空无一人。
我应该是松了口气的,可心里却是越发地紧张。偏偏,浑身上下ruan绵绵地使不上力气。
伤风感冒虽不是什么大病,但我拖着不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终是伤了身ti的元气。只走这几步路,便已上气不接下气,咳喘连连。肺里像装了个鼓风机似的,呼哧呼哧个没完。
的,别是真咳出个肺痨来了。在古代那可是个不治之症,我纵然不愿耗在宫里受活罪,但我宁可活着受罪,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
看来明天还是得吃上一两剂药的。但不知汉宣帝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万一这头我病好了,他哪天心血来潮,又记起我来。只怕到时,便不是简简单单跳次河,就能解决得了。
再灵光的招数,也不能连着使两次,再蠢笨的人,也不会连着上两次当。
我一边靠在门板上喘粗气,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那个,害我落到如斯田地的破皇帝。
本打算只是闭上眼歇一会儿,没想到猛然间天旋地转、头昏眼花。两手一软,瓦罐啪地摔到地上,在这寂静的后院黄昏,发出不亚似于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我立时骇然一惊,面无人色,抖抖索索地左右张望。
回廊尽处一片宁静,并无任何人闻声而来的迹象。
狂跳的心,终于战战兢兢回归原位。忍不住仰面向天作了一揖,说了声“阿弥陀佛”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默念了句“阿门”
我一定是给这皇宫折腾得神经错乱了。要不然干嘛东西宗教不分地乱拜神仙,拜了佛祖拜耶酥。
管他呢,不是有句俗话说得好“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希望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西天诸神、耶酥基督,统统都来保佑我,保佑我长命百岁,并且在长命百岁之前,平安逃出眼前这个牢笼。
拜完了神祷完了告,我低下头去,看着我那溅了一身药汁的衣裳和一地的瓦瓷碎片,发了愁。
该如何善后呢?如果有宫人或内侍,发现了这地上的药汤残迹,那我不是穿了帮吗?长信宫里,目前似乎就我一个人在喝药。
我蹲xia身子,捡那地上瓦罐碎片。不管怎样,先消灭了这些直接证据再说。
至于那些汤药汁,唉,如今只能希望,今晚不会有谁跑到这侧门来。经过一夜的蒸发,明天早上,应该就会瞧不出痕迹来了。
我一面捡,一面七上八下地盘算。也许一心真的不可二用,稍不注意,手便给那碎瓦划拉出一道大口子,鲜血泉涌而出。
我条件反射地痛呼出声。与此同时,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在我的后面的不远处响起。听起来有点像,衣物与柱子摩擦而发出的窸窣之声。
吓得我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登即忘了疼痛,神经质地喊道:“谁?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晚间越发急促的风声。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感觉中那发声之处。目中所及,除了死物还是死物。却不知那些死物的后面,会不会真的藏了一个活人。
然后,一向敏锐的第六感在告诉我,我已经在慢慢地接近那个人。我甚至感觉得到,那风声中混合了那人呼出的空气——
便在这时,隐隐约约一个熟悉的呼唤声,自前处传入我的耳中。
“子服,子服,你在哪里?”
是安阳王!
再顾不得什么第六感,什么死物活人,我得赶紧离开这里。这小王爷大呼小叫的,势必会惊动他人。我可不能傻站在案发现场,让他们抓我一个现行。
拼了老命奔回房间,好家伙,再来上一趟,我非跑吐血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