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的天已经很冷了,十方村的人却并没有躲在家避寒,而是三三两两站在村头,交谈这段大事,曹三郞家又传来卢氏的哭声,吓得众人忙缩脖子散了,金蛋打开大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几个日常玩的孩童见了,忙跟上。
“金蛋,你娘又哭呢?”小伙伴关心的问。
金蛋抹着鼻子,点着道:“我都不敢在家呆,你们跟我到山上找姐姐玩去,姐姐烤了面饼子,可好吃。”
一说到吃,孩童们大感兴趣,不再问他们这些孩子们不理解的问题,跟着金蛋一溜烟的往山上跑去。
山上满目苍黄,今日的天不好,小旋风在尚瘦的树苗间穿行,一身白绫袄的林赛玉正在为树涂白灰,拎着一个小木桶,脸上沾了点点的灰,吴寡妇在另一边学着她的样子,不时抬头看她的脸se。
“大姐儿,回去歇歇吧。”吴寡妇小心道。
林赛玉只是一笑,道:“你且回去,我再做一时,今日就能完了,明日我去运点泔水来,猪眼看就要断粮了。”
吴寡妇看了她半日,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喃喃道:“大姐儿,你莫伤心。”
林赛玉听了抬头一笑,道:“我不伤心…”这话说的终是牵强,吴寡妇不忍再看,忙转身回去,却见山下走来一人,锦衣飞扬,步履匆匆,忙喊道:“大官人来了!”
林赛玉闻言一怔,看着那男子渐行渐近,到了身前几步时收住脚,因苏老夫人骂他们全是婚前见面才引来的灾祸,所以自从案子结了以来,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已经有十几天了吧,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显然是许久没有安睡。
“我这几日就走了。”苏锦南慢慢说道,无法掩饰眸子里的悲伤,目光在那妇人脸上纠缠,似是诀别般的贪恋。
林赛玉忍着泪,不语,拎着小桶的手微微发抖。
“我娘又来找你了吧?你别听她的,纵然你想,我也不会同意的,你放心,就算你老了,我也养着你,你别怕,我会陪你一起老下去。”看到那妇人眼中的不舍与绝望,苏锦南伸出手,轻轻整了整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不怕,我养活得了我自己!只怕到时候还要我养你呢!”林赛玉咧嘴一笑,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
一旁的吴寡妇早看的泪流满面,转身走开了,口中呜咽道:“老天爷,作孽呀!”
看着那妇人垂下的眼泪,苏锦南伸手轻轻帮她擦去,二人就这样默默看着,耳边只有山风呼啸,不闻他声,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山下传来,惊散了二人的凝神。
只见七八个丫鬟仆从拥着苏老夫人正费力爬山,看到他们都纷纷喊着大官人,大娘子,苏锦南脸se一变,跟林赛玉拉开距离,冲苏老妇人走去,口中道:“娘,你非要害大娘子于此才罢?”
话没说完,就见苏老夫人喘着气停下脚步,道:“不是,不是,快,快带大娘子下山…”她身子再壮终是个上了年纪的,走了这半日喘的说不上话来,幸好旁边的管家接口道:“快,大官人,接圣旨去!还有大娘子!快些,人都已经到了。”
林赛玉一愣,手已被苏锦南牵起,她被那句接圣旨惊得一愣,苦笑道这次是好事还是坏事?迎面的风夹杂着雪粒打在脸上,林赛玉不由缩了缩脖子,看着紧紧牵着自己的手,走在身前的苏锦南,忍不住一笑抹去了眼泪,总是无名无份,此生得此心也足已!
下了山刚走到村口,就见呼啦啦的一大队官家人马涌了过来,大多数都是陌生面容,除了成安县令。
“哎呀,大娘子,咱们又见了!”一个奇怪的嗓音猛的响起,让林赛玉一愣,抬起头来,不由一阵头晕,难道她又穿越了?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当初召自己进宫见太后的那个太监?今时今日,他还是那一身红蟒衣,三山帽,依然是面上含笑,不由掩着胸口想要大口喘气。
“花儿!”苏锦南察觉她的异样,忙低声唤道。
“大娘子,不认得咱家了?”张太监笑呵呵的说道,却见那妇人面上闪过一丝忧伤,他这在宫里混的人精,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忙笑道,“大娘子今日好精神!咱家也要认不出来!”
林赛玉回过神,忙上前施礼道:“大人谬赞了!”她可记不得这个太监姓什么。
“哎呀,闲话少说,咱家忙忙的赶路,还是误了大娘子的好日子!”张太监笑道,一面将手里的圣旨一展,“江宁府苏氏及子苏锦南接旨。”
香案早已备好,苏老夫人立刻带着苏锦南并林赛玉就在村口跪下,听那张太监慢慢说道:“…你们既效有勤劳,所以过地方,解小民困苦,谦顺安行,所为惠民之事,朕查勘明白,又感太后心念,妻者,传家事,承祭祀之重,成安曹氏因贫为奴,非作奸犯科之徒,又多行善事,惠及万民,擢为苏家长媳…”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说来也巧,皇帝自从接了王安石的信,一直觉得心有不安,又听曹太后病情加重,便前去探望,看着太医们不确定的眼神和用葯时的小心,心里更加郁闷与忧伤,这时候曹太后醒了过来,看到皇帝的样子便安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