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自己每说一句,凌波的脸色便黑上几分,又加上了最后一句:“兴庆坊那一头靠近春明门,戍卫犹为森严,所以我和裴兄弟不便回去。看这情形,有人是准备纵兵逼宫了。”
厅堂中顿时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尽管已经猜到了那么八九分,但李隆基这么一层层掰开来剖析,无疑带来了更深层次的惊惧和失望。然而,在沉默良久之后,凌波却忽然眼前一亮。
“虽说李多祚乃是左羽林大将军,李千里乃是左金吾大将军,但金吾卫和羽林军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相比当日张柬之等人兵谏迫则天大圣皇后退位,尚有复李唐拥立太子的大义名分,现如今他们那么做,未必就真的是一呼百应!”
“话是没错,但此次兵变也至少有七分成功的可能性。”李隆基却不如凌波这样乐观,他虽然并没有涉足过军伍,但结交了不少下层军官,深悉此中门道“下层军官和士卒往往是听命行事,决不会思索奉的是否为乱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地时候,还有谁会深究那么多?毕竟,拥立之功足以安抚他们事成之后的焦躁,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都不会质疑这一点。”
发现这两位主儿居然有空在这种时候针锋相对,陈莞顿时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提醒道:“这节骨眼上就别说这么多了!郡王,你既然知道小姐和太子之间的恩怨,还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里是通往大明宫的必经之路,太子随时可能会带兵前来!小姐不肯走,你和裴公子赶紧劝劝她一同离开,至少先躲过了这风头再说!”
李隆基闻言哑然失笑:“这是兵谏,这种关键的当口,李重俊怎么还会有时间来理会十七娘?若是他真地杀了武三思父子报仇雪恨,那么此时应该正在一门心思攻打宫城篡取皇位,和十七娘纠缠什么?等到他君临天下,要什么不能得手”
“李三哥,小凌,你们俩快出来!”
裴愿的嚷嚷声打断了厅堂中的谈话,最信赖他的凌波第一个冲出了门,看到那漆黑的夜空中那通红的颜色,听到那由远及近地马蹄声,她原本就苍白地脸上更失去了血色。李隆基的判断对于一般人来说自然是没错地,但对于一个素来不受重视一直被人侮辱小觑的皇太子来说却不合适----从某种程度来说,李重俊当初立足未稳就敢强掳她,眼下变成一个疯子也不奇怪。
这时候,失神的陈莞忽然喃喃自语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见大哥传回只言片语来?大哥,你究竟在干什么!”
旁边的李隆基没想到自己刚刚信誓旦旦地说了那么些话就被人找上了门,想要苦笑却又笑不出来,听到陈莞说这话,眉头登时一挑。原来凌波也早就预备着李重俊的事,也伏下了暗手!他作为皇族子弟,平日和李重俊维持着不咸不淡的往来,也曾经在那边安插了几个人,谁能想到那个号称英果实为粗疏的太子,在这种要命的勾当上居然能瞒住大多数人!
尽管知道接下来很可能便是难以预料的危机,但事到临头也就没什么好怕了,因此凌波头也不回地吩咐道:“陈莞,你带三哥和裴公子去换一身衣裳。只要我在这里,谅李重俊也不会对其他下人大开杀戒。”
然而,对于她的这句话,身后的一女两男采取的动作却大相径庭。
陈莞伸手想去拽李隆基的袖子,却不防对方面色肃重地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凌波的肩膀上。几乎同一时间,裴愿也伸出了手去,却是动作慢了一步,只好讪讪地抓住了凌波的手。
“我和裴兄弟两个大男人躲开,难道就放着你一个女人挡在前头?若是见着李重俊,我就说是奉了父王之命,和裴兄弟这个相王府典签正好在你这里闲聊喝酒。父王当日对他多有照拂,至少还有那么几分情面在。当然,他能够那么有心计命人围住父王和姑母的宅第,想必也有过某种打算。如果真到了那危机时刻,那就只有冒一下险了。”
听到这所谓的冒险,凌波心中一动,瞧见云娘微笑点头,裴愿满脸毅然,她只好叹了一口气。如今之际,也惟有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