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赵禹说话，他就自顾自叹了口气，“小蒋也是，算咯，你姑且在这里陪我这把老骨头吧。”

“您通融通融，我想和领导聊聊成吗？”

老人家摇了摇头，“他指明了不见人，你这后生，哪里懂他的艰难，这新基地现下全靠他一个人操持着，分身乏术啊。”

赵禹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笑道，“那蒋先生他……什么时候能有空？或者您帮我带句话给他也行。”

“你想给他带什么话？”

“不用对我特殊对待，酒店就挺好的，除了白小姐，其他人也很关心我，希望能早日和您见面。”

“这不都是客套话嘛。”老头嘟囔了句，“行了，我替你传过去。”

“谢谢您。”赵禹真诚道。

老头叫张珏林，从前是研究院的院士，末世后妻离子散，他自己却侥幸活了下来，一直为基地的科研工作建言献策，他也是第一批主动请缨来到s城的科研人员，怎么说都称得上元老级别的人物。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把年纪也做不了什么，能看到咱们走到今天也知足了，唉。”张珏林说完，不满地指着空了的茶杯，“你这后生！”

赵禹正发着呆，突然听见老爷子叫自己，这才回过神来，给他把茶续上。老头见他心不在焉，也是叹了口气，“这又过去多少天了，你也别放心上，小蒋这个人呐……”

“不，”赵禹面露思索之色，“我是在想，末世究竟是怎么来的?”

张老爷子愣了愣，“你思考这干什么？”

“人闲嘛，想得也就多了，”赵禹自顾自道，“丧尸病毒席卷全球，绝大多数人类被感染变成丧尸，这些都和咱们以前看的什么生化危机差不多，但异能是怎么回事?单纯的病毒感染会让丧尸进化出异能就已经很离奇了，人类的异能又是从什么地方诞生的?”

“而且更奇怪的是，动植物大批量地死亡，季节气候变化不再明显，这些真的是病毒带来的吗？”

张老爷子喝了口茶，道，“你说的这些不无道理，但又有什么意义呢？人类生存已经难上加难，这不是自寻烦恼嘛？”

“如果……”赵禹欲言又止，如果世界的尽头还是一片荒芜呢？强大的人类，日渐贫瘠的星球，到底是新生还是另一种毁灭?

他忧愁地想，这是文学的通病吗？直接把他也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

“倒茶，愣着干什么。”

……

“还是没有。”余衍目光沉沉，“s城负责人部门也全都打探过了，都没有问题。我早该想到的，宋陌这么演技精湛的人，根本不可能露马脚。”

“不然直接把人都绑了吧，一个一个审，总会漏出破绽的。”丘肆道。

“不行，s城都是受人尊敬的科研人员，绑了他们等于直接和基地作对，绝对不可以。”

“那就这么放过他吗？”徐亦柔十分憋屈，“我跟在赵禹身边快一个月了，他除了和图书馆的老头喝茶聊天看看书，身边什么人也没有，总不可能是那个老头吧？”

几人沉默，“……宋陌的下限应该没那么低。”

“吧？”丘肆探头探脑地加了句。

“实在不行我把赵禹绑了！”

“不行！”余衍脱口而出，“你忘了队长吗？”

徐艺文突然举手，“等等……所以队长呢？”

叶知瞿还是那身打扮，站在书架前像是在发呆，赵禹走过去叫他，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赵禹碰到叶知瞿的时候挺诧异的，叶队长习性堪比考拉，撞上他单独出门的概率大概比买彩票还低，他热情地开口，

“巧啊，叶队也来看书?”

“嗯，不巧。”

正当赵禹被噎住的时候，叶知瞿补完了下半句，“我来找你。”

赵禹蒙了一下，叶知瞿来找他干什么，兴师问罪来了？

然而叶知瞿不仅没有这个意思，还给他即兴背了首古诗，赵禹傻眼了，叶知瞿眼睛有点亮晶晶的，“我还背了很多。”

赵禹彻底傻眼了，“叶队，你……”你背这干什么？他居然要亲眼见证末世诞生一位诗人?

“真厉害！”赵禹深吸一口气，不吝夸奖，“好久没见到像叶队这么会背诗的人了！”上次还是老教授的孙子在元旦酒会的才艺表演，总体而言，如果老教授的孙子能拿一百分，叶知瞿绝对有九十五分的水平！

叶知瞿抿了抿唇，像是不好意思似的，“比不上你。”

“……话不是这么说的。”赵禹尬夸了一通，比应付领导还卖力，总算是把叶知瞿给哄得开开心心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一个谈笑间丧尸灰飞烟灭的大能来这给他文艺汇演，他实在猜不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和他比，赵禹匪夷所思，为什么要和他比?

“叶队啊，诗不全是拿来背的，你得读懂。”赵禹打了个比方，“就比如我问你，刚刚你背的第一句说的是什么?”

叶知瞿不知道，他等着赵禹的答案。

赵禹神秘一笑，“是爱情。”他为叶知瞿详细地翻译解释了一通，叶知瞿却只恍然听见一句“爱情”。

他像是大梦黄粱，独自走出了这里。

回到酒店后，找他找疯了的余衍等人险些热泪盈眶！

“队长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你不是没去上那什么课吗？”

叶知瞿沉默，最后喃喃了句，“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你看！”徐亦柔愤慨道，“我就说队长背书背魔怔了吧！”

“少说两句吧！”

……

赵禹仍然继续着自己的作息，直到下午的时候，寂静的图书馆突然多了个陌生人。彼时他正靠着墙读一本外国名着，正打算翻页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阻挡了他的动作，有人轻声道，“不好意思，看得入迷了，打扰到你了吗？先生。”

赵禹的心跳突然变得急促，那只停在书页上的手蓦地抬起了他的下巴，紧接着，唇上传来的温凉触感让他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个吻继续加深，但赵禹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抗，堪称温柔的吻技带着试探和缠绵，一步步侵略他，占有他，暧昧的水渍声带着逐渐升高的温度让赵禹险些喘不过气来。

肾上腺素飙升，心跳速度越来越快，赵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反过来将对方按在了墙上，变被动为主动。

等到两人喘着气分开的时候，赵禹看着面前这张全然陌生的脸，轻声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老师想我是谁，我就可以是谁。”宋陌摩挲着他的脖颈，眼神温柔异常，“现在老师可以告诉我，你想要谁。”

赵禹攥着他衣物的手紧了紧，他喉结滚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郎玄？”

宋陌双眼微怔，继而再度吻上了他，“如你所愿，老师……”

“不，禹哥。”

赵禹亲眼见证面前那张陌生而平淡的脸逐渐变幻，最后化作那靡丽得如同彼岸花一样的皮囊。苍白妍艳，近乎妖冶，记忆中的轮廓逐渐清晰，他对着自己道，

“好久不见。”

“郎玄……”赵禹喃喃自语，旋即自嘲道，“你怪我吗？”不等郎玄回答，他又骂了句，“兔崽子。”赵禹的头落在了对方肩上，“亏我这么担心你，费尽心思跑大老远来找你，我差点死路上知不知道?”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考虑周到，”郎玄轻轻抱住了他，“但听见禹哥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赵禹没好气地挣开他，“他们一直派人盯着我，估计是想通过我查到你的踪迹，你这次来有没有发现什么?”

“那个盯梢的女人今天不在，”郎玄慢条斯理道，“张威叶知瞿都没想放过我，禹哥想必也听说了我和他们的恩怨。”郎玄眼含深意，“我已经把他们得罪惨了，也就不奢求有什么和平解决的手段，所以，他们大概会一个一个地死掉吧？”

似乎是觉得自己干的事都已经被捅破了窗户纸，郎玄也索性不装了，赵禹心情有点复杂，这孩子还真是心肝脾肺都黑透了，漂都漂不白的那种。

“你不会又做了什么手脚吧？”

郎玄靠着墙，倒也不避讳同他说这些，“张威的雪茄里加了新研发的慢性毒素，不出三个月就会发作暴毙，到时候原先的基地也会由我的人来掌控，而叶知瞿么……”

赵禹神情微动，郎玄似有所觉，偏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禹哥和叶知瞿关系看着不错。”

“我没……”

“我倒是不讨厌他，甚至还成为过一段时间的朋友，”郎玄道，“但他身边的余衍，很讨厌。”

“什么意思?”赵禹皱眉，“他威胁你?”余衍看着不像啊。

“算是吧，所以我算计了叶知瞿，”郎玄语气依旧温柔，但赵禹却听出了森森寒意，“做了点他们无法接受的事情。”

“禹哥怕吗？这样的我，为达目的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死后都得在十八层地狱才能赎清罪孽，哪怕是现在都被无数人盯着要我的命，”郎玄道，“如果你想离开，或是站到叶知瞿的那一边，我不会阻拦。”

“如果我让你现在和我远走高飞，你会不会同意?”赵禹反问。

郎玄没有回答，二人对视良久，赵禹突然笑出声来，他叹了口气，“你看，答案早已经出来了不是吗？”

“郎玄，我不希望你出事，”赵禹道，“但是你做了出格的事情，我也做不到不在意。现在我告诉你，你可以选择主动送我离开，或者做出部分妥协让我留下，我问你，你选什么？”

郎玄眯起了眼睛，“禹哥，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主动放你走。”

赵禹扬起唇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有耐心。”

“……我可以答应，但相应的，禹哥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郎玄眼底闪过幽光，面上却温和有礼，“叶知瞿总是出现在禹哥身边，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不会干涉禹哥的交友自由，但希望禹哥做出每个行动前，都能先想想我。”

“成交。”赵禹心想他和叶知瞿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答应得很爽快。但他脑中灵光一现，想到叶知瞿屡次接近他的行为……

“等等。”赵禹道，“叶知瞿对你不错吧？”

郎玄不可置否，“是不错，怎么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过来试探我，上午还当着我的面背了首爱情诗。”赵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他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郎玄，“他……”

“他是不是喜欢你?”

一见面就夸他长得不错，后来几次三番来找他搭话，还顺便展示了自己优越的外表，最后更是想在他的专业领域打败他，于是在自己面前秀了背诗的才华，关键还是首爱情诗！赵禹觉得自己找到了世界的真谛，这！才是叶知瞿为什么费心思背诗的原因！

单纯的外表下，隐藏的竟然是这样一颗殚精竭虑的心。

赵禹摇了摇头，那句“比不上你”才是整个事件的精髓，他是想超越自己，让宋陌回心转意。

“禹哥，”郎玄头一次在眼神中透露出一言难尽的意味，“我觉得你……”

“你让我远离他，不会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赵禹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他心中警觉，连忙看向郎玄，郎玄已经换回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若无其事地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冲着来人露出憨厚的笑容，“张院士。”

来者正是张老头，他似乎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反倒对郎玄摆了摆手，又冲着赵禹板起了脸，“拖地不勤快，看书倒是挺积极。”

没错，赵老师继最美农民称号后，喜提图书馆清洁工工作一份，当然，主要是光靠老爷子根本干不动。

“这不是看时间还早嘛……”赵禹瞄了眼站在后面的郎玄，突然计上心头，一拍脑门道，“我都忘了，刚刚这位朋友还说想给咱们搭把手来着，他对您仰慕已久，特地申请了每周一次来图书馆做志愿活动，据说是领导特意安排的，怕累着您。”

老爷子丝毫没怀疑其中的真实性，顿时乐呵呵地回头对着郎玄一阵夸赞，末了还道，“我就知道小蒋惦记着我，回头谢谢他去！”

“辛苦小宋。”赵禹热心地指了一个方向，“拖把水桶什么的都在那边，有什么需要再说啊。”

“好的。”郎玄似乎并不为他这样的行为感到生气，反而带着无奈的笑意唤了句，“禹哥。”

赵禹看着他，心中似有什么东西悬起，又缓缓落下，他终于明确地抓住了那点异样，如同在半空中捏住了蝴蝶的翅膀，那么一瞬间的恍然，又茫然。他把目光投向书的封面，书脊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折痕，他喃喃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把疑惑压在心底，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平淡如水的生活上，与此同时，赵禹怀疑自己把叶知瞿打击到了，不然这没法解释对方开始躲着自己这件事。

就像现在，他打着叙旧的名头来找叶知瞿等人，作为队长的叶知瞿却闭门不见，起初赵禹还以为对方还在待机，但当他特意卡了几次时间过来的的时候，对方仍然以待机为由拒不见面就显得过于刻意了。

“你们队长他……”赵禹摸了摸下巴，“遇到情感问题了?”

“你怎么知……唔唔唔！”丘肆被身后的张非捂住了嘴，两只大眼充满了疑惑。余衍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队长的私事我们不参与，说吧，又来干什么来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希望你们杀宋陌。”赵禹刚说完，一柄刀刃瞬间抵在了他的喉咙上，是徐亦柔。余衍笑眯眯道，“行啊，看在咱们一路的交情上，你让他把队长治好，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你们这段时间一无所获吧，宋陌等得起，但你们能吗？”赵禹捏住刀尖，“大家和气一点，各退一步，办法不就出来了吗？”

“我说了，队长好了大家都好，队长不好，我们就要宋陌的命。”

“宋陌死了叶知瞿也不见得会好，但只要你们放过宋陌，他就能给出弥补方案。”赵禹调转话头，“基地针对叶队的治疗药物一直在研发吧？”

“是啊，”余衍道，“基地总是拿这种话应付我们，你也要试试吗？告诉我你们需要时间，然后等个年的，期间我们还得护着宋陌，努力不让他死掉是吗？”

“赵禹，我们被骗怕了。”余衍环顾一圈，“我们这些人啊，说不上多强，但也都不是傻子，你这种话术不新颖了。”

“s城别的不说，技术水平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赵禹没有被吓退，反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塑封袋，里面有三颗白色药片，“我呢，和宋陌做了点交易，这是他给出的现阶段能缓解叶队睡眠症的药物。”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手中的塑封袋上，赵禹不慌不忙，含笑道，“叶队的睡眠症最初是因为体内的两种异能难以协调导致的，而随着异能的成长，哪怕不用外力作用，他的睡眠时间也会逐渐增长，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时间早晚，对不对？”

“这个药我也已经替大家问过了，原理很复杂，总之就是依靠缓解两种异能的冲突，替代它们达到原本在睡眠情况才能平衡的条件，只要异能不暴走，他就能把叶队拉回正常人的水平。”

“你怎么保证这个药没问题?”徐艺文死死盯着他。

“我没法完全保证，”赵禹打开塑封袋，当着他们的面吞下去了一颗，“我是个普通人，想活着，也有私心，但我的人品在各位心中应该没那么不堪吧？”

余衍最终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塑封袋，“最终决定不在我，你走吧。”

“这种药药效是暂时的，等你们决定不再找宋陌麻烦的时候，我会把足够的药量和药物成分以及研制方法交给你们。”赵禹留下最后一句话，一出门却碰见了借口待机的叶知瞿，他先是感到意外，最后笑道，“叶队醒了，正好，你队友正找你呢。”

“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