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向来喜欢程敬桥,也些许知道点那喜欢——和普通的喜欢——似乎不太一样。可他却不知道,能喜欢到这个地步。梁易武深知其中的错,他狠了狠心,把那一沓信,和一本磨破了边角、写得满满当当的日记本,一同都压在自己抽屉的最底部。
第二件事,还是关于梁易文。
梁家二少折了名声,从一个难得的英才,堕落成花天酒地的浪荡子,倒也罢了。可没过多久,梁二少又赢回了自己的名号——可赢得很是不要命。
秋末的天已经凉了大半,半个脚踏进冬天的京津,湖面被寒风吹起涟漪。梁易文的腿伤折磨着他,入了冬后寒冷带着湿气,钻进他钉着钢钉的骨头里,冬入得越深,他的腿就越疼,可他又不愿让自己跛着走的,所以使得力更大,走得更多——能疼着就疼着,腿疼了,胸腔里就好过些了。注意力最好是能都被转走,让脑子里的神经都往腿那儿去,就不必想些其他的。
秋风萧瑟,梁易文立在公园里,湖边三三两两的行人,玩闹的儿童,坐在椅子上说悄悄话的小情侣,梁易文什么都看不进去,点了根烟,立在那儿发呆。眼角却瞅到一个估摸不到四五岁的小孩,在湖边抽了一个柳条,又用柳条装作鱼竿,往湖中心甩。梁易文只看了那孩子两眼,就听嗵的一声,孩子掉进去了。
梁易文想都没想,丢了烟就扎进湖里去了。
秋末冬初的湖还是冷,水不算深,却是软泥底的荷花池,他脱了呢子大衣跳进湖里,腿也顾不得疼,水也顾不得冷了,等他在水底终于抓到那孩子,他自己却踩进了湖底的泥里,怎么都挣脱不开。他只好把孩子托举起来,一旁立刻有其他汉子下了水,一把捞住孩子。
而梁易文下一秒就松了手,陷进泥里,沉下去了。
再救上来的时候,医生说梁易文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梁父急忙忙回来,就看到梁易文挂着吊瓶,额头滚烫,又隔了两天梁易文醒过来,腿上肿起了一片,子弹打穿的地方发了炎,他自己的肺也发了炎,咳得像要把内脏吐出来。
要入冬了,梁家人愁眉不展。报纸上这一次又开始写梁易文的好话了,可这次夸的再好听,梁家人都没心情看了。郑小姐也来看望了梁易文一次,听说他又要做手术,带了好些水果和点心来,梁易文躺在阳台的竹藤椅上,看到郑小姐来了,只是笑。郑小姐来了便坐在旁边,过一会儿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了。梁易文去擦她的眼泪,说,“你也太心软,都是我不好。”
医生给梁易文安排手术,而梁父张罗着在西南方买房子,说云南冬天气候好些,易文手术做完,就去云南养着。赌要戒,酒更要戒,烟也不能再抽了,咳得简直让人心疼。梁易文生了病,忽然间温顺了许多,稍微又有点先前的影子了,他听着父亲的话,也只在椅子里摆手,说,哪有那么多规矩,活着高兴不就行了。
梁父听了就数落他,“活着高兴就行,那你倒是活着高兴啊?你看看你,苦大仇深的,跟我们欠了你什么似的,可问你要什么,你又说不出!”
梁易文急忙投降,“爸~您可让我清净点儿吧。”
梁易武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抽烟,天黑了,很多事情他都闹不明白。小姨娘看见他,招呼他快进屋里来,“快进来罢,外面多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