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
孙丞溪:我刚才说了什么?!
肖程东:他刚才说了什么?!
语毕,两个人都震惊地闭上嘴巴。
孙丞溪是不清楚自己怎么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原本准备了很多话。
肖程东是没想到孙丞溪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原本也准备了很多话。
这么稀里糊涂得,孙丞溪如愿……不,他从未奢望过自己会和肖程东结婚。
他追问自己太多次,为什么肖程东会和自己结婚。
除了“年龄相同,兴趣相投”,他找不出任何答案。
他更清楚地知道,这个理由不是真正的答案。
同居之后,孙丞溪便发觉自己和肖程东无任何相投的兴趣。
打游戏,子弹打没了也没打中人机,肖程东亲封他为“人机描边大师”。
爬山,运动细胞为0的菜鸡爬一次躺一周,肖程东认为他只适合攀爬学术这座“大山”。
年龄也不相同,肖程东比他大一岁。
他高中时期了解到的肖程东生日日期,不是肖程东真正的生日日期。为了保护肖氏这棵独苗,肖程东的许多身份信息故意写错了。
为什么肖程东选择与我结婚?不等那位白月光了吗?我何时退位让贤?
虽然孙丞溪的心里有太多疑问,但是他已经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答案。
何时?
此时。
孙丞溪从回忆中抽离,望向嘴里喋喋不休吐槽着肖程东渣男的季斌豪,淡定地开口:“因为年龄不相同,兴趣不相投。”
“什么?”季斌豪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卡了壳。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离婚。”
“我……”季斌豪扶了扶额,顺势拉严羽绒服的领口,在外面站一会儿还挺冷的:“大哥,我说了半天话,你就记住这一句?你可长点心吧!”
季斌豪向孙丞溪身后随意瞄了两眼,一改刚才的义愤填膺,语重心长地劝说:“我就说嘛,两口子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像肖总这么飒爽英姿、事业有成、温柔体贴的男人,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误会一解开,二人重归于好,完美!”
飒爽英姿?事业有成?温柔体贴?这话从季斌豪嘴里说出来,是吃错药了吗?孙丞溪疑惑不已。
“年龄不相同,兴趣不相投,怕什么!咱俩不也是吗?影响到我们之间深厚的友情了吗?不算什么事!”季斌豪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提高自己的音量:“前夫好好哄一哄,我们丞溪心肠这么软,肯定管用。”
“季老师也在。”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丞溪有一瞬间的心悸,他逼迫自己不要那么快转头看过去,尽管对那人的想念满得快要溢出来。
季斌豪嘴角抽了抽,不满意这个称呼:“肖总太客气了,和丞溪一样叫我斌豪就行。”
肖程东没有回答,视线如有热度地投射到孙丞溪身上。
为了不当电灯泡,季斌豪赶紧扯了个谎:“那什么……所里有个会,我得去参加。先走了哈,丞溪!”
“会?我跟你……”孙丞溪以为自己手机没电,错过了什么重要通知。
季斌豪挤眉弄眼,边逃边摆手:“不用不用,只需要我出席,你不需要。”
好吧。孙丞溪懂了好哥们的意思。
为了不让场面太尴尬,孙丞溪开了口:“回来了?”
肖程东走到他近前,挡着风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孙丞溪:“飞回来先去了一趟公司,处理点事情,然后便过来找你。”
孙丞溪望见肖程东干净的皮鞋上粘了不少雪水和灰尘,不难想象一路上的奔波。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竟然没有注意到此事?
孙丞溪伸手拉车门,想着拿几张纸巾,没料到肖程东反应很大地按住他的手:“你又要去哪儿?”
又?
孙丞溪注视着肖程东的鞋,解释道:“我想拿纸擦擦鞋。”
肖程东重重呼出一口气,握住孙丞溪的手,对他只看鞋不看人的行为相当不满:“你怎么看也不看我?我是什么见不得的脏东西吗?”
孙丞溪仰起头,才发现几天没见,肖程东瘦了好多。下巴冒出不少胡茬,眼下隐隐有青色黑眼圈,眉头蹙着,一脸的疲惫和不开心。
孙丞溪心疼地说:“你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肖程东的眉毛皱得更狠了,桃花眼凌厉着:“你撵我走?前夫?我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吗?”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真打算不要我了?”肖程东的语气里带着委屈:“扔我这么干脆,手机没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扔了它!”
明明是你准备的离婚协议,怎么变成我不要你了?孙丞溪按耐住心头的难过,不愿提及离婚这件事,想要挣脱肖程东攥得太紧的手:“没有。我回过消息的。”
肖程东仍旧死死攥着,心酸不已地说:“没有、是的、好的、行……这也叫回消息吗?冰冷得像个客服。还不如客服,他们起码每条回复的字多得多。”
和肖程东结婚以来,孙丞溪慢慢摸透了对方的脾气性格。表面高冷狠厉的肖总,实际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毒舌怪。
“抱歉,我在准备科研项目书,没有及时查看消息。”孙丞溪好脾气地说。
肖程东把脖子上的红色围巾摘下来,环在孙丞溪的脖子上。这是孙丞溪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宝贝得不行,天一冷便戴上。因为总是戴同一条色彩艳丽、不符合平时穿衣风格的围巾,还被公司员工偷偷议论过很长一段时间。
肖程东环抱住比围巾还要宝贝的人,把头埋在孙丞溪的脖颈处,闻着爱人身上浅淡的洗衣液味道,像圈占领地的头狼。
肖程东终于压下亲眼看到那份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和结婚戒指的暴怒,克制住八天里潮水般的思念。
倦鸟已归巢。
“我困了,丞溪。”
肖程东的声音闷闷的,孙丞溪鼻头一酸。他已经忘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不应该再和对方如此亲密:“我去给你找休息的地方。”
“那你呢?”
孙丞溪老实地说:“快到工作时间了。”
肖程东想也不想:“那去你办公室。”
孙丞溪欲言又止。
肖程东当然知道怀里人的想法:“不方便?去你办公室结婚了不方便,离婚了还是不方便。我是什么见不了公婆的丑媳妇吗?”
孙丞溪哭笑不得地妥协:“那……只好委屈你了。”
“这还差不多,哪里委屈了。”肖程东的鼻头避开围巾,蹭蹭孙丞溪颈侧的皮肤,心情略微好起来。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仍然牵着孙丞溪的手,向3号楼的方向走去。
孙丞溪再次尝试松开肖程东的禁锢,未果。
“有人来我就松手,可以了吧。”肖程东又不开心了。
要是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铁定成为所里头号八卦。孙丞溪腹议。
好在一路相安无事,孙丞溪松了口气。
两个人一进课题组所在的实验室大门,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想也知道,肖程东的出现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肖程东早在3号楼前便自觉与孙丞溪保持距离,不然不是轰动,是轰炸。
刘稳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朝肖程东用力挥挥手,人精似的自来熟:“东哥~东哥!欢迎啊!”
肖程东戴上他的人设面具,稳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一进孙丞溪的单人办公室便锁上了门,隔绝外面的一切视线和打扰。
门外面刘稳正洋洋得意:“早听说我溪哥和东哥关系匪浅,名不虚传啊!我和溪哥是好哥们,溪哥和东哥如果也是好哥们的话,等于我和东哥也是好哥们!溪哥、东哥都是我哥!我决定了,我要改外号为南哥。”
“小六子可是豪哥亲自给你取的外号,你随便改名小心被削!”有人调侃道。
“郑秃子,我被削之前定要先削了你!”刘稳丝毫不惧:“让你本就没有几根毛的头上,雪上加霜。”
刘稳与郑合玩闹的同时,给没在场的沈丘然发消息:“我东哥,门口那辆兰博的主人,也就是肖总,来找溪哥。虽然没看出来什么,但我有种直觉,他俩的关系绝对特铁!”
门外的热闹,肖程东全然不知。来到满是孙丞溪气息的地方,彻底松下心房,脑袋一粘沙发便迅速进入梦乡。
孙丞溪蹑手蹑脚地将书橱旁边躺椅上的小薄毯拿过来,弯腰轻轻盖在被疲惫侵袭着的男人身上。他没有着急起身,用目光描摹着男人英俊的轮廓。
结婚以来,他没有怀疑过肖程东对自己的感情,却也清楚这份感情原本不属于他。
他像个胆小贪婪的小偷,不敢明目张胆地将自己心爱的糖果分享给任何人,只在没有人的角落里暗暗舔舐。一口又一口,乐此不疲,哪怕有一天必须将糖果还回去。还给那个,导致肖程东总是没有安全感的正主。
如果一开始,没有答应求婚多好。得到又失去,比爱而不得更痛苦,还要装作丝毫不痛的潇洒模样。
他不想,与肖程东再次成为陌生人。并不是在乎所谓的面子,只是想留一个将来微笑着与肖程东打招呼的体面,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商务问候。
不仅偷得肖程东将近两年的时光,以后顶着“前夫”的名头不会与肖程东彻底成为陌路。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么一想,孙丞溪感觉自己简直赚翻了,他可不是将精力放在自我内耗上的人。
对着肖程东发了一阵子呆后,孙丞溪悄无声息地回办公桌工作。
他期间收到了刘稳的信息,瞄了一眼肖程东熟睡的疲态,没有拒绝晚上唱k的提议。
时钟的短针将要走到5的时候,肖程东醒了。
天快黑了,孙丞溪怕影响肖程东休息,没有开灯,依靠显示器本身的光源专注办公。
肖程东缓了好一会儿,视线才聚集到孙丞溪的脸上。
“怎么不开灯?”肖程东的声音沙哑,喉咙痒痒的。
孙丞溪从屏幕中抬头,起身倒水:“还好。”
“对眼睛不好,以后要记得开灯。”肖程东的声音不自觉放缓,倚靠在沙发上,视线跟随孙丞溪移动。
肖程东接过孙丞溪递来的一次性水杯,瞥见办公桌上孙丞溪自己的水杯,脸色略显不虞,但没有发作,一仰脖大口大口喝完。
孙丞溪又去接来一杯。
“周五了,晚上你有安排吗?小刘组织了课题组唱k,大家去放松一下。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要是不喜欢……那就不去。我都听你的。”
孙丞溪没有说的是,这场约,本就是课题组的人专门请肖程东的,刘稳只是出头鸟。
肖程东被话里的一些字眼取悦了,扬了扬眉,自觉地叠起小薄毯:“好啊。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孙丞溪突然想起肖程东的车还停在所门口:“你的车怎么不开进来等?”
“毕竟我是前夫了,怕进来不方便。”肖程东冷哼一声,不忘记季斌豪口中的“前夫”之仇。
不该多这句嘴的,孙丞溪噎了噎。
肖程东收起玩笑的语气,认真回道:“因为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什么前夫!什么破协议书!我才不管。
是我的,就是我的。
“因为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孙丞溪听到如此直白的一句话,说不欣喜铁定是假的。肖程东从未吝啬对另一半爱的表达,他早在高中便知道了这点。
这种恩赐是给另一半的,不是专属自己的。
孙丞溪看得开,他礼貌地笑一笑,没有多做回应。
但这种疏离的态度,在肖程东的眼中变了意味。
想必没有哄好,必须加把劲。肖程东暗暗下决心。
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孙丞溪开自己的车载着肖程东前往约定地点。刘稳这个显眼包,完全无视季斌豪的疯狂暗示,坚决搭乘孙丞溪的奥迪。准确来说,是想感受下肖程东的兰博基尼,结果如意算盘落空了。
也多亏刘稳的喋喋不休,一路上倒是轻松惬意。
孙丞溪开得较慢,他们三个人抵达约定包厢时,其他人均已到达,季斌豪正纠结地点歌。
“肖总,喜欢唱啥随便点哈!”季斌豪翻着自己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器歌单,精挑细选,准备露一手。
肖程东一点头,将刘稳递给他的菜单簿递给身边的孙丞溪,靠得很近,故意用很小的音量在孙丞溪的耳畔说:“你来点吧,我都听你的。”
孙丞溪在路上便听见刘稳絮絮叨叨的夸奖,都是关于这家被称为“最好吃的ktv”。
“好。”孙丞溪应下:“那我按照你平时的喜好点。”
“你只需要点符合你口味的,不用顾及我。”肖程东不赞同。
“溪哥,你跟我东哥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想听听。”刘稳点好歌,坐在了孙丞溪的另一侧。
没有抢到一个话筒的季斌豪,不敢与气场强大的肖程东离得太近,直走到隔壁的沙发前,与刘稳隔着沙发边柜坐着,嘲笑道:“你东哥?连组会都听不明白的人,还想听懂他们之间的加密对话?”
“我听不明白,有溪哥耐心的讲解,可不像季老师,全让沈丘然独自领悟。”刘稳反驳。
莫名中枪的沈丘然挨着季斌豪坐下,弱弱地说:“季老师很好的,孙老师也很好。”可惜,声音淹没在季斌豪的暴怒中。
“小六子你个白眼狼!你怕打扰丞溪的时候,哪次不是来找我问问题!”季斌豪倾身勒住刘稳的脖子。
“有人欺负善良的老实人啦!”刘稳哀嚎。
“老实人?全课题组只有你的皮最痒!看我怎么教训你这个臭小子!”季斌豪愤愤道。
孙丞溪对他们的小吵小闹习以为常,专注地点餐,让肖程东确认过后,将菜单给了劝架的沈丘然。
“小沈,不用管他们,打不起来的。你先点餐,看看喜欢吃什么。”除了自己亲自指导的研究生刘稳,他平时对季斌豪带的沈丘然也颇为照顾。
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出来的两个人,一个过于活泼,一个过于内向。刘稳和沈丘然,很像本科时的季斌豪和孙丞溪。
只不过,孙丞溪早已不是那个,连招呼也要打草稿默念很多遍,才敢吐口的青涩学生。
为了变得更好,他有多努力……大概只有自己知道。
“溪哥,你偏心!我好饿,你怎么不先给我菜单!”扒开季斌豪臂膀的刘稳,耷拉着眉眼,很是受伤的样子。
肖程东饶有兴趣地有样学样:“溪哥,我也好饿,你怎么不先给我菜单?”
孙丞溪:“……”
“我勒个豆!这还是我认识的肖总吗?”季斌豪像是见了鬼,双眼瞪得老大。虽然听不见肖孙二人的对话,但对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看得很清楚。
莫非平时工作太累,自己出现幻觉了?季斌豪陷入自我怀疑。
沈丘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红起来,忙把烫手山芋还给孙丞溪:“孙老师,要不先给肖总菜单吧。”
肖程东抱着双臂,歪头笑望着孙丞溪,不吱声。
孙丞溪只好重新将菜单簿交给始作俑者,也不出声,避开对方的视线,安静地瞧着旁边。
肖程东没有接,不想轻易放过他,眼神变得幽深,像头藏在黑暗中的猎豹,紧紧盯住自己的猎物:“孙老师,你手上的戒指怎么不见了?”
孙丞溪的心脏沉重地“咚”一声,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猜不出肖程东话里的意思。
刘稳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惊讶地说:“我去!什么情况?溪哥不是跟绝美师娘感情挺好的吗?难道分开了?”
绝美……师娘?肖程东的脸色阴沉下来,双眉紧锁。
倒不是对“绝美师娘”这个外号有意见,而是没想到孙丞溪甚至连爱人的性别都没有透露过,自己有那么拿不出手吗?
作为全场唯一知道真相的局外人,季斌豪的目光在肖程东与孙丞溪之间来回审视着,试图打圆场:“想必是工作时不方便戴,随手摘了呗。”
“可我怎么听说是离婚了?”肖程东的气场凌冽冷傲,又向孙丞溪的心脏射去一箭。
“离婚了?”
“离婚?”
刘稳和沈丘然异口同声。
平时话最多的刘稳瞬间安静下来,反而总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沈丘然忍不住问道:“孙老师,你真的离婚了吗?”
孙丞溪躲开肖程东泛着寒光的眼眸,对着包间内虚空的一处,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好像只要点得幅度很小,便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季斌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决定不管这两口子的破事了。爱咋咋地吧,假装注意力被前面嚎得忘我的k歌小团体吸引。
沈丘然直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的鞋尖,脸色霎时涨得通红,似乎有话堵在喉头。
肖程东眼观鼻鼻观心,察觉出点什么,没有给小年轻开口的机会:“既然如此,孙老师不如考虑考虑我吧。”
刘稳、沈丘然、孙丞溪:“什么?!”
季斌豪:“我勒个大豆!”
不光刘稳和沈丘然,连孙丞溪自己,和支着耳朵留意这边动静的季斌豪全部震惊不已。
刘稳指着肖程东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解地问:“新闻上说,东哥不是结婚了吗?开什么国际玩笑?”
肖程东把这茬忘记了,直视着孙丞溪,将自己的左手放在孙丞溪面前的菜单簿上,不慌不忙道:“人家不要我了,我还留着这玩意作甚。只要孙老师答应,我立刻摘。”
肖程东特意将后三个字咬得很重。
结婚也好,离婚也罢,这么轻易。怎可对感情如此儿戏?孙丞溪的心头无名火起。
“考虑考虑我吧。好不好嘛?孙老师~”肖程东做作地撒娇。
孙丞溪直接哑了火。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剧情,孙丞溪招架不住。
季斌豪的心情像是活吞了一只苍蝇,从未想到横跨地产、金融、能源、投资等多个领域商业帝国的肖氏掌权人,私下里竟是这般模样。孙丞溪嘴严得跟什么似的,从不聊自己感情方面的事,被逼问时各种理由搪塞过去。要不是曾在电影院亲眼目睹两人你侬我侬,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两人是一对。
季斌豪的思绪翻飞,耳边又传来与传言人设严重不符的肖总的声音。
“不必急着答应,我正想多追你一段时间。”
急着答应?谁急着答应?
哦,是我。
孙丞溪脑海里闪过自己曾经不值钱的样子。
包间里两重天地,有声嘶力竭气氛火热的,有鸦雀无声针可落地的。季斌豪置身于两者之中,有种随时被撕裂的错觉。这种需要缓解尴尬的场景,他不出手,谁出手?
“肖总真是热情似火啊,容我们丞溪好好地……”
肖程东冷森森地打断:“我们丞溪?”
“你的!你的你的你的!”
这该死的占有欲,吓得季斌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当个和事佬,他容易嘛!
季斌豪挤出笑脸,继续说:“肖总要不要赏脸唱首歌?难得大家有机会聚一起。”
“也好。”肖程东借坡下驴,起身去点歌。
身边的威压一撤,孙丞溪如释重负。
沈丘然敏锐地察觉出孙老师和那个肖总之间的关系定然不简单。
刘稳缓过方才那股震惊劲儿,靠近孙丞溪,一脸八卦地追问:
“溪哥,师娘要换人了吗?”
“不对,不能叫师娘了,得叫什么好呢?”
“师爹?”
“师娘和师爹,哪个更好看?”
“我去!溪哥,你怎么喜欢男人了?”
“溪哥你该不会一直喜欢男人吧?”
“溪哥你之前对我不会有……”
“……没有。”孙丞溪实在听不下去,强行转换话题:“小刘,你不去点歌吗?”
“这个不急,我怕唱得太好,大家没发挥空间。”刘稳体贴地说。
孙丞溪:“……”
熟悉的前奏响起,是孙丞溪单曲循环不知多少遍的那首歌。
“人来人往?东哥会唱粤语歌吗?”刘稳惊呼。
他会,不仅会,唱得还很好。
高一新年晚会上,他自弹自唱了这首《人来人往》,惊艳全场。舞台上的高挺少年,一改平日的阳光不羁,忧郁的气质让多少人魂牵梦绕。
当时坐在报告厅的陈夕,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翻滚着巨浪。四周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只能听见舞台中央娓娓道来的声音,和自己内心疯狂叫嚣着的激动。
普普通通的校服,怎么在这个人身上如此好看,是闪着光吗?
陈夕不禁趁着昏暗的光线,扫视自己身上几眼。
黯淡的,丑小鸭。
陈夕给自己一个定位。
不过,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
肖程东。
陈夕默念着。
“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
快不快乐有天总过去
爱若为了永不失去
谁勉强娱乐过谁
爱若难以放进手里
何不将这双手放进心里……”
陈夕的心里从此藏着一个名字。
哪怕世事更替,沧海巨变。
哪怕更名换姓,无人知我。
藏着一个名字。
只藏着一个名字。
一曲毕,肖程东惊艳全场,后来还喝多了。
孙丞溪不太相信。
他开车载着醉酒的肖程东和季斌豪回研究所的路上,回溯大家玩嗨拼酒时,他整理过桌上歪七扭八的啤酒瓶,数过每个人面前喝过的啤酒数量。
区区11瓶啤酒,将驰骋商战多年的肖总灌醉?不可能。
撂倒季斌豪,倒是没问题。
也不知季斌豪是不是脑子抽了,这点酒量与肖程东拼个什么劲儿。上演的那出哥俩好的场景,简直没眼看。出人意料的是,肖程东竟然一晚上好好配合季斌豪的兄弟情深。
莫非真喝多了?
孙丞溪四下打量,见路上没人,快速转头对后排靠着车窗一左一右的两个酒鬼,轻轻唤了一声:
“斌豪?”
没有反应。
“斌豪?”
他的声音提高些许。
“斌豪?”
还是没有反应。
这一位确定是喝多了。
孙丞溪决定直接将车从研究所南门开进地下车库,停在离季斌豪所住的11号楼比较近的b1-c区。
他平时和肖程东住在悦都雅苑的别墅,只在每年年初备战科研基金准备项目书的时间,暂时申请所里的人才公寓几个月。
今年被安排在12号楼,与季斌豪一样的一室一厅一卫。而去年,因为每晚偷偷过来的肖程东不满孙丞溪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办公,硬是要求他调换到拥有两室的15号楼,并且亲自操刀改出一间满足肖程东“需求”的书房,如若不然就要在附近置办房产。
他一想到肖程东捂得严严实实、全副武装进出15号楼的场景,双眸禁不住充满笑意,暖流从心底油然而生。
“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黑夜里猝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孙丞溪一哆嗦,差点踩了刹车。
“你醒了?”他从后视镜中只瞥见肖程东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没睡。”肖程东言简意赅,心情不爽的样子。
“是不是不舒服?”孙丞溪关切道:“我先送你回家?”
肖程东冷哼:“家?老婆跑了,哪还有什么家!”
孙丞溪好声好气地说:“我报备过在所里住三个月,你同意了。”
“逻辑不通、满纸屁话、还有错别字的离婚协议书,怎么没经过我同意就签字?还敢摘我的戒指!”肖程东越说越来气:“叫别人的名字,都不叫我的!”
那份离婚协议书……背后是有隐情吗?
肖程东他……不想离婚。
孙丞溪反应了几秒认识到这些。
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压在心头的阴郁瞬间消失无踪,他感到如释重负。
太好了!
“程东……”孙丞溪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击得不知该说什么。
“还少两句。”
孙丞溪的脑子没转过来:“少两句什么?”
“你叫了别人的名字三、遍!”肖程东咬牙切齿地强调后面两个字。
三遍?有三遍吗?孙丞溪的笑容如同冰雪融化。
瞄到孙丞溪侧脸上弯起的弧度,肖程东的声音软下来:“先送别人回去,再陪我去车上拿行李,然后我们回之前住过的地方。”
“之前住过的地方?”孙丞溪不明白。
肖程东:“嗯。”
孙丞溪有种不好的预感:“15号楼401去年已经退租,今年我重新申请了一套公寓,在12号楼,305。”
“还住原来那套,我打过申请,它已经属于我们了。你不是也很喜欢那间书房吗?”肖程东的话语中别有所指。
孙丞溪:“……”
“去年面上没有申请成功,今年我需要重新构思。要找合作者,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你……要不要回家住?离你公司近。”孙丞溪的话忽然多起来。
“科研事业离不开孙老师,真感人啊!我算个什么东西~”肖程东嘴上不饶人。
孙丞溪立刻矢口否认:“不是的。家里有赵姨在,她能更好地照顾你。”
“我又没有断手断腿,不需要被别人照顾。”肖程东换了一个坐姿,将两条大长腿舒展开:“但现在我喝多了,需要被照顾,别人我不习惯。”
什么前后矛盾的歪理,让赵姨知道你叫她别人,非打断你的腿。算了,不跟醉鬼一般计较。孙丞溪知道自己说不过,只能老老实实听指令:送季斌豪,拿上行李,回401。
“我去305拿点生活必需品,你要不要先去洗澡休息?”孙丞溪尝试用之前设置过的密码开401的大门。
2、1、6、0。
门开了,他按亮玄关的灯。
肖程东进来后故意不关门:“不用,我让人都准备好了。”
“哦。”孙丞溪将门关严,从鞋柜里拿出已置备好的两双男士拖鞋。
两人换好鞋后,孙丞溪将二人的鞋子码好,归置整齐。
肖程东待孙丞溪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啪”得暗灭灯,右手一推把孙丞溪堵至墙角,不容置喙地强吻起来。
黑暗隔绝了视线,却放大了其他感官。
孙丞溪感受着肖程东的舌头在自己嘴里攻城掠地,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带着酒香,快要被淹没。
患有夜盲症的孙丞溪,本就忐忑的心,听着耳边传来肖程东沉重的呼吸声,更加心慌,似乎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隐在未知的前方。
坚持不了多久,窒息的感觉越演越烈。孙丞溪不愿推开肖程东,手放在对方的胸膛上感受着下面存在感十足的心跳,在接吻的间隙里汲取可怜的氧气。
他跟随肖程东的节奏,稳住心神,不自主地攀上肖程东宽阔结实的背部。
孙丞溪的反应很好地安抚到了心头焦躁的肖程东,吻渐渐变得温柔。
肖程东睁开双眼,恨不得吞吃入腹般细细勾勒近在咫尺的眉眼。深眸微眯,趁孙丞溪沉醉其中时狠狠地咬住对方的下唇。
好痛,孙丞溪暗叹。
虽然不知道肖程东为什么突然间大力咬着自己不放,但他仍然坚持着没有推开,反而更紧地拥抱住怀中人,容忍爱人的肆意妄为。
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泛滥,肖程东才松嘴,也略微松开了对孙丞溪的束缚,像只受伤的小兽将头埋在孙丞溪的颈侧,喘息不停。
沉寂在房间里蔓延,只能听见客厅里时钟细微的滴答声。
良久,肖程东抬起头,一边用右手拇指摩挲孙丞溪嘴唇的伤口,一边质问:“为什么签字?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问为什么?”
孙丞溪来不及张口,肖程东手上加了力度,痛得孙丞溪什么也顾不得。
“你的心里是不是没有我,丞溪?”肖程东用了十足的力道。
孙丞溪忍不住“嘶”了一声,想将头扭开。
肖程东马上用左手桎梏住孙丞溪的后脑,不让他避开,依旧狠狠地折磨他唇上的新鲜伤口,幽幽地问:“是不是没有我?”
孙丞溪抖了抖长长的眼睫毛,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失控的肖程东,让他想起许多痛苦的回忆,心中害怕起来。
肖程东无视他的脆弱,改成掐住孙丞溪白皙的后脖颈,对所用的力道心中有数,假装厉声地问:“是不是?回答我!”
“不是!”孙丞溪欲将肖程东推开。
而肖程东一见孙丞溪有反抗的动作,立刻退开半步,静候着。
掰开孙丞溪坚硬的蚌嘴极其困难,但惹怒一个强迫症、弄怕一个胆小鬼,肖程东胸有成竹。如果不是必须,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呢?
孙丞溪痛得不住吸气,胸腔来回起伏。
也许是面前的人太强势,也许是黑暗给胆小的人一个无形屏障,也许是今夜的歌声太动人,也许是累积的思念太厚重。
孙丞溪不想让肖程东这般误会自己,深呼吸几口,下定某种决心般,向肖程东一点一点敞开自己厚重的壳:
“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陈夕,才是我的名字。”
“陈海勇……”一提起这个人,孙丞溪又气息不稳起来,险些说不下去。他重重吐出几口气,摸黑扶着墙继续说下去。
“你选择与我结婚,应该……事先调查过我的身世吧。那个混蛋,我不想多说他。”
“高一上学期,他的债主找不到他,雇了一群人将我堵在我家附近的巷子里。我以为这场围殴会彻底结束掉我的痛苦,不曾想,我那么垃圾的人生里会出现一个救世主。”
“你出现了。”
“你将他们暴打一顿,解救了我。2160元,你留给我的救命钱。”
2160,肖程东在心里默念。
2160或者002160,可以解开孙丞溪的所有密码。他对这几个数字的钟爱,肖程东一直搞不清楚原因,现在终于明白了。
“虽然你匆匆离开了,没有留下姓名,但我看见你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你。”
肖程东愣在原地,这段记忆如果不是孙丞溪主动提起,几乎要消失在脑海里。那一天,肖程东模糊记得自己好像是逃课去网吧,正巧救下一个人。但那人被打得十分惨,脑袋流了很多血,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只是摇头问自己名字。肖程东当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给自己留下200块,剩下的现金全留给那个人了。
早知道那个可怜虫是自己的老婆,肯定要……
肖程东的思路被孙丞溪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我以前是个很孤僻的人,即使在校园里偶尔遇到你,也不敢找别人打听,更不敢接近你。只听说你在1班,他们都称呼你校草或者少爷。”
“幸运的是,新年晚会上,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孙丞溪讲到此处,五官飞扬,隐在黑暗笑得璀璨。
“高二下学期,我听见你在琴室发泄,便走了进去。躲在你后面,跟你聊天。我听你吐槽很讨厌姓肖,想要远离肖氏,你形容自己活得像个孙子,应该姓孙才对。”孙丞溪如同吃了蜜般弯起眼眸。
“后来,听被你拒绝的女生说,你有了喜欢的人,我难过了许久。”苦涩从心头溢出,孙丞溪安静了几秒。
肖程东此刻非常想解释什么,可也清楚,自己一旦开口,许多东西再也无法藏住。到那时,孙丞溪还会不会留在自己身边呢?
肖程东不敢赌,不能赌,更不会赌。
“高三上学期,我又被那个混蛋的追债人盯上。这次比较严重。我辍了学,去了滨城,更名换姓重新讨生活。”
肖程东的手攥成拳,崩起的下颌线似能削人。
黑暗里的孙丞溪什么也不知道,只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你那时是在临溪路拯救的我,你又喜欢孙这个姓氏,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
“孙丞溪。”
“每次听别人唤我的名字,我都会想起你。”
“在最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花了身上所有钱,买了来回荣城的车票。我回学校,在1班后门口偷偷看你。”
“是节计算机课,你听得非常认真。你酷爱电竞,若是我以后学了计算机,是不是能稍微了解一点你的世界?没想到,幸运女神真的眷顾了我,这点祈愿成了真。”
“我重新见到你了,我的研究内容正巧是你感兴趣的。因为年龄相同,兴趣相投,我们结婚了。”
“你问我为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方圆几里》这首歌。”孙丞溪完全没有给肖程东回答的机会,安安静静地叙述。
“你怎样,我都依你。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在。你不需要的时候,我便走。”
“你问我心里是不是没有你。”孙丞溪心头泛酸。
“怎么会没有你呢?”
“你在我心里住了……住了十六年。”
“可是……这些只是我的事。”
“你认不认识我,记不记得我,都没关系。”
多少深藏已久的注视,多少情难自已的守候,多少无法言说的喜怒悲欢,尽在“十六年”三个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