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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话(1 / 2)

【一

纵与横铺开网,黑与白咬住星位,虚无处张起角弓。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深陷围猎中心,无路可逃。对手的微笑刺破了我内心单薄脆弱的墨囊,缱绻的黑暗灭顶而来。

“秋秋,你又输了。”围棋限选课上的对决,乌咪已经赢了三次了。

棋盘纸上黑色棋子占住了一目了然的赢面,即使先手必须让出7目半,也绰绰有余。秋和懒得数目,把棋盘纸连棋子往外一推:“你自己摆图形玩吧。”

“诶呀,秋秋怎么能输不起呢?你呀就是只顾眼前,老师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下围棋呢,不能只顾自己套路,要知道对方的棋子下一步回落在哪里。高手一般都能预估出对方十步左右的落点”

“我现在完全没心思,连眼前都顾不上了,你自己玩吧。”

秋和吁一口气,紧蹙眉头从前往后捋了捋长发。

她已经明白那句“不愧是我选中的人”是什么含义。收到那条短信时,曾晔已死,而凶手也已落网,案情无可翻覆。所以,请君入瓮的调换宿舍申请书,故弄玄虚的恐吓信,不间断出现的诡异白山茶,咄咄逼人的选择题,她原以为都是哪个内心阴暗的变态爱慕者在吓唬自己。但顾楚楚的死,使全校都在提醒自己——你与此有关,只是相关的联系使他们想不到。

时隔数月,陈妍又死于同一种谋杀方式——乙醚麻醉,氯化钾饱和溶液致死。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共场所自然杀人,凶手的自负达致极限,甚至连作案方法都有着惩戒的象征寓意,他毫无同情心,将她们视为死刑犯。

顾楚楚一案,警方与群众潜意识中都认定王一鸣是凶手,由于既收集不到新的有效证据,又无法拘押“后台很硬”的嫌疑人进行审问,案件便一直处于搁置状态。

陈妍一案,根据法医鉴定推算得出的准确死亡时间,可以排除王一鸣的嫌疑,这次他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有人提出,也可能是效仿作案。

秋和无法用“每次她们被杀我都收到恐吓信”去说服警方这是个连环杀人案。但连环杀人犯在选择目标是通常有自己的变态标准,在这两个案件中,她们的交集很可能在于与秋和的联系。另一方面,连环杀人犯还喜欢从被害人身边收集纪念品。秋和打算从这个角度查起。

然而,理智与情感难以兼得,秋和摆脱不了案件与自己千丝万缕的束缚。

陈妍比顾楚楚幸运一点,虽然同样被杀后摆成扑在课桌上睡觉的姿势,但很快就被下堂课来占座的同学不慎撞倒,尸体侧向横陈玉地面。因此,她在死亡两小时五十五分钟后就被发现了。

警方对此案暂无头绪,只能从熟人开始排查。

在这个时段里,秋和在一间封闭舞蹈房上体育瑜伽课,全班只有二十个人,无人进出。她的不在场证明又一次无懈可击。但越是无懈可击,越是引得薛涛怀疑:“你不是体育课4分学分修满了吗?怎么会还要上体育课。”

秋和说:“我上学期腿骨折没参加体测,因为当学期的成绩不计入保研考评,所以我没有申请缓考,而是请求老师及我挂科,这样我本学期可以重修并顺理成章取得体测机会。”

薛涛表面信服,心里还是将信将疑,总觉得,这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带着太明显的刻意。

秋和被排除了嫌疑,可叶玄却没那么幸运。

据他自己所称,当时他在校外的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但凭票根不能证明他真的进了场,能作证见过他的人也尚未出现。他与陈妍真正关系不为常人所理解,表面上看又是分手的恋人,落入了与曾晔案和顾楚楚案同样的设定。更关键的是,顾楚楚案的主要嫌疑人王一鸣还与他是挚友,效仿作案不是不可能。

叶玄被拘留的具体原因,秋和不知道是因为杀人嫌疑还是因为情绪失控破坏犯罪现场妨碍调查。但这件事显然是秋和静不下来信从容思考的根本原因。

乌咪看在眼里:“你怀疑叶玄杀了陈妍吗?”

“不是他。”

乌咪歪过头认真的观察秋和,她好像不是在与乌咪对话,而是在进行自我暗示。

秋和知道,她无需绞尽脑汁去帮叶玄找出不在场证人,叶玄的父亲有能力做出安排,但她始料未及,叶玄很快摆脱嫌疑,竟是因为乌咪作证。

从叶玄胸口抬起头。只是几日不见,面颊瘦去七分,长出三分胡渣,形容十分憔悴,原本住着魂魄的眼眸里空空如也。使他变成这样的绝不是无法摆脱嫌疑的焦虑,而是失去陈妍的悲恸。秋和结束了这个由自己发起的拥抱,感到心如刀绞,但转瞬间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

“乌咪怎么会”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乌咪没做伪证。她逛街买衣服,确实路过影院看见了我,知道我进影院的具体时间。我迟入场,还看了表,记得当时的准确时间,案发后我直接被拘留,她没有机会和我交谈,如果不是真的目击证人,是和我对不上口供的。”

“你当时看见她了吗?”

“那倒没有。”

“因为赶时间?”

“不赶,我直到开演前至少会打十分钟广告。”

“那她也应该知道。在那边看过电影的人都有这个常识,去年平安夜我都陪她去过。你进场时看表很正常,但为什么乌咪碰巧看见你就会去看表?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说的对,这不是什么绝密。她也许只是运气好,正好猜中准确时间,十分钟的范围

本来就不大,她也不是分毫不差。但这又有什么重要,难道你还以为我真是凶手,在不在场证明上撒了谎?”

“我只是觉得很不对劲。阵雨前是艳阳天,你知道乌咪白天出门的行头,半条街的人都会围观她。她看见了你你却没看见她这不正常,你觉得你会比一个穿防护服戴防护帽全身泛银光的人更引人瞩目吗?更何况,她要买衣服也应该是日落以后,她那样出现在商场柜台,想要试穿多不方便。”

“那就当她是做了伪证吧。”

“但是为什么?”

“研究这些有什么用?”男生语气中明显流露出不耐烦。

秋和偃旗息鼓,以装出来的不当一回事的神态笑着,用轻柔的动作抚住他的肩:“我只是好奇心作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愈发想求解而已。”

爱情的效用远甚于乙醚。

我吃过教训却忘得一干二净——要扭转这种盲目执迷,全是枉然徒劳。

埋葬了自己的爱情,薛涛有一阶段变得灰心沮丧,做事怠惰,她连掌中的半分甜点都懒得享用。但这事还不足以使她从此性情大变,遁入空门。不多久,她就像痛失精神领袖的教徒一样,毫不掩饰的露出犀利目光,企图用在所不惜的“逆我者亡”制造激烈事端,好让内心不那么空虚,几十米以外都能觉察出狠厉气势。

秋和要处理的棘手问题中,凶杀案是当务之急,但还是不能对身边这颗不定时炸弹置之不理。决定和她谈一谈之前,认真的掂量过哪种说法能使她听取意见的可能性增大。

她倚着床架站在薛涛工作的书桌旁,递出一瓶可口可乐。薛涛接过去,不仅能猜到她有话要说也能猜到是什么目的,但注意到秋和自己开的一瓶百事,她不明白秋和到底是不慎弄错还是有意而为,这就竟是要表示友谊还是对立。

“如果我是你,我就把照片藏好,但不用。”

关键词“照片”

对于秋和获悉自己抓住钱筱颐把柄的事。薛涛并不惊奇,笑了笑:“你不要阻碍我,这次你置身事外不作为,就算帮我。我和她一起留校,但一山不容二虎。我已经受够了,不想未来三年还得浪费一半生命去和她继续拉锯战。”

秋和点点头:“你回想一下这四年,我给你出过的主意全都帮了你,对么?”好像打的是友谊牌。

“我知道。但反正你都要走了,这件事损害不到你的利益。”

“但它会损害你的利益。”秋和的笑容消失了“你失误了,不能害她无力翻身,肯定招来极端的报复。你成功了,除掉一个劲敌,可是,你的对手从一个显著目标变成了一群藏在暗处的不明物,你以为日子会更好过吗?现在所有的新人想在学校组织立足都必须思考是投靠你还是投靠她,因为你们两斗争激烈时常走火,散兵游勇一不小心就变成被误伤的无辜,她们不得不选一个做庇护主。你击垮了钱筱颐,连‘你的人’都会造反,没有钱筱颐,她们就不需要你,而薛涛,你是最醒目的靶心——命中后得到最高分,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不用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把柄在钱筱颐手里?”

薛涛用左手食指有节律性的敲着易拉罐的边缘,右手支在下颌,眼睛注视着可乐,一言不发。秋和的食指在她面前斜刺出来,用自己手中的百事可乐瓶碰了一下薛涛手中的可口可乐瓶“通常情况下,双方的积累竞争能让旁人知难而退,没有谁愿意在枪林雨弹中冒着生命危险插进来搅局。”

秋和故意停顿十几秒,让薛涛自己权衡轻重。

“薛涛你有了杀手锏,很好。我会让钱筱颐知道她换不掉对手。从今以后你只需养敌自保,继续跟她小打小闹。“

薛涛微笑着抬头看她:“这道理很好解释,为什么以前故弄玄虚,到现在才说清楚?”

秋和望向窗外啜一口饮料“为什么以前故弄玄虚?因为以前不是告诉你的好时机。为什么现在说清楚?现在不是告诉你这问题答案的好时机。”

和钱筱颐沟通起来起来就简单多了。周末照例一起做spa,钱筱颐主动问起照片的拷贝落在薛涛手中的事怎么解决。

“薛涛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单纯的人,她只有一颗排除异己的心。我已经说服她,你不是‘异己’,而是合作者。你只要私下示个好,以后还是可以心照不宣斗下去。”秋和改变趴在美容床的姿势,用手肘支起头,面朝钱筱颐,等她像自己看过来,玩味似地对她露出了标志性的笑。

“诶——”钱筱颐叹了一口气“如果处在薛涛位置的是你就好了,我比较喜欢你,和我很像。”

都能够面对人山人海谈笑风生,都是对自己计划的绝对掌控者。执行计划前不透半点风声不发一句警告,执行计划时从不沾沾自喜先亮底牌,哪怕情况再危急也稳如泰山,不会改变履行步骤的节奏。有足够的自信,也不会因暂时的失败乱了阵脚,总是在最后一刻才绝地反击,不搞人身伤害,但足以向人证明自己能够为所欲为,然后再崩溃的对手面前展露嘲讽又大度的无声微笑。很相像。

“知道么,钱筱颐,你是我打到过交道的人中最聪明的。”

“哈哈,就因为我刚说了‘你和我很像’?”钱筱颐难得开个玩笑。

“你智商160,我可无法匹敌。”

钱筱颐的笑容瞬间僵住,但她知道怎么迅速缓过来。沈芃的个性她最了解,如果没有亲眼目睹秋和喝下下过药的酒,她不会那么确定已设计中秋和,在跟着自己进房间之前都坚信计划得逞了。秋和处于昏迷,却知晓了自己当时对沈芃说的内容,相信事后沈芃不会和她沟通这些,只可能是许喆。那么许喆在这件事中究竟是在帮钱筱颐还是在帮秋和?

她有点体会到沈芃看见电脑硬盘时的那种几欲休克的惶恐。

要镇住一个人,使她不与我为敌,不是让她看清自己有多少敌人是我的朋友,而是让她看不清,自己身边有多少“朋友”是我的朋友。

秋和把脸向下埋在美容床的缺口处,不做声。直到钱筱颐的笑声再次响起。

“那是我乱说的啊。她们老觉得我哪个地方特别发达哪个地方就特别不发达以维持平衡。小学升初中的时候我妈为了让我进超常班,叫我接受智力测试,我死都不肯,主要是那个班的人都怪怪的,我才不想进。诶,你智商多少?“

“我也没测过。比起数字,我更相信自己。”秋和再次撑起头看向钱筱颐“用你160的智商帮我想一想,沈芃少了什么东西?”

“哈啊?”一时没听懂。

“知道她死,你和她在旁人眼里还是朋友。所以她的遗物是你帮忙整理的吧?像是随身物品啊,珍视的物品啊,有没有缺失?”

“啊——你怎么知道?”钱筱颐不禁惊呼“少了个戒指。沈芃一直戴着,但警方交还的遗物里没有,她死的那天没戴,可是翻箱倒柜我也找不到,真是桩心事,我生怕谁来追问,认为我偷拿了。”

这就对了。

薛涛有一点看得透彻——这所学校,不存在意外。

没有一桩命案例外,全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把沈芃推下楼之后,他还跟着下楼拿走了纪念品,足见有多么狂妄。

“那枚戒指我见过。”对于钱筱颐,秋和只是胡乱编个理由搪塞“我怀疑她还是自杀,连戒指都取下来没戴。”

“诶——我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脆弱。”钱筱颐毕竟与沈芃是那么长时间的朋友,陷入了深深的遗憾。

秋和心里却只是在想,证实自己推测的拼图有了一块,接着,只要继续去寻找别的拼图,证明这个推测。

是感情让人不能理智思考,而卧最好的武器就是无情。

正巧,周日下午,王一鸣主动打电话给秋和。预约非编实验室必须是艺术系的学生。

“我手头有些素材,想剪个短片纪念陈妍。”

秋和不禁用自己的学号帮他预约,而且也去了实验室跟着剪辑。

当别人问她要一杯速溶咖啡,她一定要现磨一杯,同时奉上奶精、白糖和搅拌勺,并使这杯咖啡看起来充满人情味。既然都要付出,何不多付出一点,得确定能收获感激。秋和习惯如此。

如她所料,一遍又一遍观看陈妍那些快乐无忧的镜头,王一鸣果然受不了,最终粗剪还是得由她完成。

“陈妍是个好女孩,就算没有叶玄这层关系,我也觉得她是最不该死的人。她阳光灿烂的长大,一直开朗豁达,公主一样,鸡零狗碎的小事不屑计较,特别是针对比自己可怜的人。但我拿不准叶玄在她心里能不能归进鸡零狗碎那类,约定的赏花之旅因为我被人从楼梯上撞下未能成行,后来身体恢复了远远见着她,我我也是想方设法绕着走。总觉得欠她个解释,现在什么都没法弥补了。”

她说着这些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脸上没有想人倾诉时迫切想获得回应的那种悲切。她依然专注地盯着屏幕移动鼠标,当和煦的日光切着窗棂漫进来,白净的面孔和纤长的睫毛静置在充沛的光线中,带上温暖柔和的色彩。

周遭的一切还是那么淡,罩着层薄雾似地,在静谧中,化成了抒情诗。

无声的镜头播放,又停止,在播放,又停止。

时间轴上,陈妍的一生被剪切,重新拼贴,调整色调和速度。在贴合得恰到好上网舒缓钢琴声中,偶尔插进现实的女生爽朗甜美的笑声和语音。有个缓慢回眸的慢镜头,被延的特别长。在秋季的运动场跑道上,女生活动过关节,叉了会儿腰,眯起眼望着远方安排运动员站位的体育老师,然后不经意回头,看见了正在拍她并向她推进的摄像机,随即露出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在摆好姿势等待接力棒时对自己握了握拳头。整个画面,阳光像瓢泼大雨一样自上而下倾斜,所有景物都微微发着光,他在其中。

这就是秋和眼中的陈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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