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他的心思在如何认真执着,他当真能够做到让这千千万万的恶妖皆自能够自己选择为了自由而战?
这个世界的规则早已为他人所制定,并不会因为他觉得无趣而变得有所改变。
何为天道?何为命运?
就是这种宛若玩笑一般,无法被掌控的东西终将注定会降临在你的身上,永世难以摆脱。
难不成,他还真能够期盼着,这小子熬干了寒羽池,抽空其中全部力量,便当真能够叫这泱泱偌大的恶妖一族尽数得以自由不成。
一池之力,如何能够还以这千万年间蕴养滋生为恶的整整一族自由?
半族自由,半族仍旧沉沦。
如此一来,岂非命运更迭,走了昆仑与回廊天渊的老路。
不过不管怎样,在这世间,还有如他这般人,妖神忽然也觉得,漫漫无际的封印生涯,却也并非全然毫无值得追忆等待的意义了。
妖神轻叹一声,道:“天高未必任鸟飞,更多的,大抵多半是万丈深渊,世间有些事,无意义那就是没有意义。
与其争一时意气,白费功夫,倒不如坦然接受现实,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隐忍一时之气,待到自己掌控生杀之柄时,便可以……”
“我不做这无谓的等待假设。”百里安极不认可地打断了妖神的话语,他转过身来,凝眸说道:“待到执掌生杀之柄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一次次错过身边重要之人,在一次次懊悔之中度过每一日,终于等待到的成熟时机,便可以如何?
我只知晓横逆困穷,是一副炉锤。能受其锻炼者,则身心交益,不受其锻炼者,则身心交困。
纵然执掌一切,却受困于心,终究也不过是纸上苍生罢了。”
“纸上苍生……”妖神浑身一震,脸色瞬然惨白失色,肩膀缓缓塌了下去,过于高瘦的脊背也一点点地弓弯起来,站在那里时莫名渐起一股沉沉的暮气。
百里安知晓一个人关久了,总是容易伤春悲秋的,见这位妖神大人逐渐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后。
他便也不再同他多说什么。
将那黑虎安顿好后,百里安并未急着继续召来尸花。
他盘膝坐地,一身妖气横秋,将自身灵力状态调整至最佳状态之后,也未起身,耳间珠坠无风自跃。
他指尖灵流水泽荡漾而过,再度化为一只如宝石雕刻般的冰蓝片羽。
他仍旧未召来尸花妖兽,而是将那片羽执于指间轻摇片刻,百里安陷入沉思。
方才他是因何想到,要去叩点那黑虎灵台的?
他从未学过真仙教叩点灵台,启以神识的这套本事。
所以他方才那般忽如其来的心境感悟,又是从何而来?
百里安将指间寒羽抵在自己的眉心之间,清凉之意传来。
他闭眸内视自身周天识海小世界。
只见一片茫茫无际的银霜识海里,盘悬着六色不一如星辰般璀璨的光点。
平日里,百里安的识海并非眼前这般光景。
做为尸魔之时,他的识海,一半是血色瀚海,一半是纯白净海。
如今他肉身为妖龙之身,所回应的是小白龙的应龙之相,应龙属性修的便是一口玄霜气。
故此这识海的变化随之肉身属性变化而变化。
一片望无边际的霜寒冰海,六道神符所倒映的‘版图’映于海面之下。
这六道神符所点燃的地图版块的光亮,却是比初时要广阔许多,可见近日以来,在娘娘忘尘殿中夜读,所淬炼出来的精神力早已是不同以往。
百里安见此一幕,渐渐心静灵净。
以肉身轻抚锁骨见的仙人泪,似有所悟。
百里安微微一笑,以灵识心交。
“尊者入我心门,也有诸多时日了,何不现身一见,晚辈修行有惑,还望尊者能够指教一二。”
寂然闪烁的六道神符骤然大放光辉,自那光辉之中,一刹那间,诞生了亿万星辰。
自那亿万星辰里,一道虚影凝立走出,踏于冰海之上。
足尖沾及冰海之瞬,广阔千里的冰面瞬然消融化为一片真正流淌的活海。
六道神符点燃的灵识世界版图,宛若真正的大陆版块一般,在海底的世界游动变迁着。
万世的光阴之力游走于那道虚影的身体之间。
百里安已然看清那虚影的轮廓模样,恭声见礼道:“晚辈司尘,见过父帝。”
那虚影回道:“不过一缕残神罢了,不必如此客气。”
百里安失笑道:“虽是残神,却是神源本源,用以叩晚辈一死物灵台,岂非太过浪费了些。”
这一缕残神,可极是不简单。
父帝虚影静默了片刻,他沉沉一笑,道:“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吾对你的一种小小偏爱。”
百里安不予认可这套说辞,淡道:“神存九天之上,并不在红尘之中彰显自己非凡的力量,帝者秩序已成,天地共主者,任何偏爱都是对于秩序的破坏。”
父帝又笑了一声,道:“吾如今已非天地共主,这位共主者另有其人,故此吾之偏爱,倒也并不会破坏秩序,你说是吗?”
百里安无奈道:“您这不是耍无赖吗?”
父帝叹息:“如今,吾也只能耍无赖了。”
百里安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说道:“如此说来,这才是真正的‘叩灵’。”
父帝并未否认:“此法唯有为帝者,方能习成之大乘帝仙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