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凭栏间,昆仑神主披一身白衣青裳,几乎融于云雾之中。
纵然身居神殿玉宫之中,她的装束依旧是一层不变的低调干净,清清冷冷的月光洒落在她那精致的玉冠上,如玉的脸庞,是淡淡的笑意,眉眼深远似谪仙。
她雪白如玉的手指搭在玉栏上,眼尾微微下撇,目光平静地看着云气缭绕的巍巍群山,其中有着灰浊各色不一的气象缕缕上升。
那是红尘浊气。
昆仑神主就这样无悲无喜地垂眸看着,垂眸不语的时候,面上的淡静的笑意就会变得很虚幻。
她眼眸里的光含得极浅,恰似仙间琉璃玉,万般情绪都藏在那抹琉璃浅光中,让人瞧不真切,唯有那玉润雪白的绝美面容依旧是那副高不可攀的矜贵相。
“娘娘……”在她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银色绣流云纹的软靴踏散了浮于光可鉴人玉砖上的薄薄烟云。
青玄立于昆仑娘娘身后,手执玺印,躬身行礼道:“娘娘,仙界来人已有数日之久,据山中羽卫来报,有仙界之人在暗中借以虚空之宝窃取我昆仑宝气灵脉。”
沧南衣目光从那巍巍群山里的万千气象中收了回来,面上又浮露出了松散的笑意。
可当她转头看向青玄时,那松散的笑意目光里又会衍生出一种奇异悲悯的错觉来。
“漫江撒下钩和线,从此钓出是非来。昆仑净墟多宝而藏灵,山门既开,自会引来无数贪婪,而贪婪,本就能够使人无所不为。”
青玄嗓音微染愤慨:“可开启山门,引百家仙门入我神罚之禁地,本就并非是娘娘你的授意,若非仙尊祝斩下达此令,又怎会引来这群无知贪婪之徒?!”
昆仑神主淡淡一笑,道:“观世间极恶事,则一眚一慝,尽可优容。念古来极冤人,则一毁一辱,计较无用。”
“可是娘娘……”
昆仑神主乜了她一眼,道:“欲壑难填,不外如是,千古以来,自是如此,今日吾纵然出手教训了这群人,来日,仙尊祝斩又该以怎样的法子来牵制昆仑?”
见青玄仍旧一脸郁郁,昆仑神主面色依旧淡然:“鱼虾之流,又能盗得了多少宝气灵脉。
若是有着知足之心,便是予他们一些仙缘又有何妨。可若是贪心过头,到头来也不过是自食恶果,终将一贫如洗,又何必浪费心力去气恼对付。
山中遗失的宝气灵脉,吾覆手之间便可修复,何必为这些蝼蚁蚍蜉伤神动气。”
话已至此,青玄气息稍定,俯首道了一声是,不敢再多言其他。
“神罚森林已经对外开启,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青玄你还需要格外注意其他。”
青玄眸光闪烁了一下,道:“娘娘您的意思是,可是要在神罚森林之中多加关照一下那位古吟国的太子殿下?”
毕竟这位古吟国的太子乃是与娘娘同为尊位的五尊仙之子,由于他那特殊的天赋能力,莫说古吟国国主了,便是连仙尊祝斩都对他格外看重珍视。
别看他只是区区一介骨龄两百余载的小辈,可是他那独一无二的造灵根术,足以让上清仙界在未来万年时光里,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鼎盛高度。
他的能力实在是太过于特殊,加之他自己本身实力不足,半残之躯,又有着闲云野鹤不追逐名利之心。
种种方面,都极符合仙尊祝斩的心意。
他好掌控,无野心,又能够无私地造福苍生。
若是在大义取舍面前,他与君皇乘荒二人之间非要二选一的话。
纵然仙尊祝斩再如何疼爱自己的幼弟,在这生死抉择面前,怕是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下沈机白吧。
得仙界如此看重的古吟国太子,自然不能够在昆仑净墟的地境上出事。
可他偏偏要以沉疴之身,去神罚森林那般危险的禁地。
也是,比起宝气流失,显然还是这位太子殿下的性命更为重……
“谁同你说这个了。”
谁知,咱们这位昆仑神主却十分一视同仁地说道:“既然有心求妖,入了神罚森林生死一概不负,纵然是乘荒入神罚森林,吾都未让你们关照一二。
那仙国太子既然敢来,若有本事,得了一乘妖那也是他的命数,可若是没有本事,死在里头了,死了也便死了,难不成这仙国还敢因为此事问罪我昆仑不成?”
青玄:“……”
所以娘娘你是能收拾的人不收拾,这种小麻烦能避就避。
可是对于能关照的人就偏偏不关照,纵然是得罪了古吟国以及仙尊祝斩,也一副无所鸟谓的样子是吗?
跟着这样的主子,突然就很想摆了是怎么回事?
青玄有气无力道:“所以娘娘您让我特别注意的是?”
昆仑神主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轻松:“吾要去一趟黄金海,小山居里的小家伙莫要让他到处乱跑。
今时不同以往,山中人多眼杂的,他又被封了修为,保不齐一不留神就给人欺负了去,哦,对了,小君君她性子顽劣,也得看顾几分,莫要叫她到处乱跑。”
得,人堂堂古吟国太子还没有一只尸魔重要。
不过青玄也知晓沧南衣为何如此看重那将臣之子,同时也明白娘娘这并非是随口吩咐。
那小子在人间树敌颇多,身份又敏感得紧,保不齐此番入山者中有人在动歪念头。
青玄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接着又道:“有娘娘镇守昆仑,无人胆敢放肆的。”
沧南衣拢了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大袖,她眸子里含着煌煌星光,一副刚刚想起什么似得,恍然轻啊一声,微微一笑,道:“吾忘记同青玄说了,接下来昆仑之事,吾要罢工几日,这镇守昆仑的职责,便交予你与轻水吧。”
青玄面色一僵。
“娘娘这是打算再次一个人前往回廊天渊?”
这回沧南衣没搭理她,大袖之下雪白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道金色印记打在青玄的身上,随之隐而不见。
虽说平日里,青玄将昆仑上下诸多事宜搭理得井井有条,便是她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在大事之上,向来拿捏清楚,做事利落,便是轻水也难及。
只是比起轻水,青玄又多了几分感情用事的冲动,这一点会让她偶尔失控,沧南衣并不喜欢。
看着消失在体内的金印,青玄先是愣了一下,表情不似平日里那般稳重端庄,不可置信:“娘娘您居然给我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