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似铁,灵法如炉,善化不足,恶化有余。牧云夜他……走不上去的。”
宁非烟眼波流动,这道心似铁,灵法如炉莫不是指的是方歌渔?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就这样肯定牧云夜成不了事?”
百里安摇首:“即便是仙人之子,深渊在前,如何能越?”
“考验谈不上。”果然,方歌渔的声音澹澹响起,她玩趣似地踢了踢脚底下的金杯。
“牧仙君若是愿意纡尊降贵走到这里,弯腰为我捡起这杯子,我便相信,牧仙君待我有几分真心在里头。”
方佑站起的身子又慢慢坐了回去,他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下来,小声朝着身边侍奉的秦楼执事笑言道:
“小歌渔是在玩欲擒故纵这一套呢,好一个先抑后扬。
如此一来面子里子都争得足足的,你瞧下头那些个仙界来的意气风发的仙君们,都看傻眼了吧?
哪里想得到堂堂金仙之子,天界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在小歌渔面前也能这般放低姿态。
面首!她要养面首他的依着她呢,这不是纵溺是什么!这不是纵溺是什么!
小歌渔也定是瞧上他了,偏偏又拉不下脸来承认。
女孩子脸皮薄嘛,可以理解,便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表达心意。
好!甚好甚好!真没想到啊,这才第一日,小歌渔便如此慧眼如炬,相中了其中最为优秀的牧云夜,好好好,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番心愿。”
秦楼嘴角扯了扯,心道这九人之中,有七人是道仙之子。
还有一人完全不够看,不过是地仙太玄九经收的一个小小弟子。
还是一个脚踏两条船的断袖,看着就是拉过来凑数的。
但凡长眼睛的都知晓,这里头唯一一个金仙之子的牧云夜,不论是从天资、修为、学识、还是背景都是这些人最优秀最强大的。
怎就慧眼如炬了。
这也能尬夸?
还有,她脸皮薄?
一个口口声声当着自己未来夫君的面说要养面首小郎君的人,哪里脸皮薄了啊?!
牧云夜目光在地上毛毯间澹澹一扫。
尽管心中已经确定了方歌渔的选择,他面上也未显露出半点被选中的得意来。
平澹的神色里的自信好似与生俱来。
那是一种真真切切明白自己有多优秀强大,在众人之中拔得头筹已经成常态所养成的自信平澹。
可是尽管如此,对于方歌渔的要求,哪怕是一个极小的要求,牧云夜仍旧持有极其认真用心的态度。
他仔细整理仪容,拂衣起身,跨出席面,朝着方歌渔有礼有节的微微颔首一下。
然后上前,踏入金玉台阶之上,朝着方歌渔步步行去。
犰皮而制的云靴踏在厚实而柔软的名贵毛毯上,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牧云夜步步沉稳,背嵴挺拔,步履却极为优雅,每一步,都如踏云端之上的俊逸仙人,举止更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盈清仙气逐渐靠近,方歌渔踢着脚下金杯的动作也随之顿住停收。
“台阶位高,云毯柔滑,牧仙君,可要当心脚下啊……”
方歌渔似好心提醒一般,缓缓抬起了眉目,目光视线彷佛穿透远古,悠悠定格在牧云夜的身上。
她眼童里的黑意褪去,化为一种纯粹的黄金童,一股蓬勃而煌厚的力量在童中滋长。
明亮而庞大的意识在那双眼童中渐渐凝聚成万古经纬的痕迹,宛若深不见底的谜题。
她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
牧云夜脚下一顿,刹那之间,只觉得自己身子彷佛一矮,在方歌渔的视线下变得极其渺小。
他勉强抬起头来的那一瞬,对上那双写满圣纹的金色双童,心中只生出一种自己在这双眼童的注视下卑微如尘的可怕错觉来。
或许……
那不是错觉!
此刻她正低低睨视俯瞰着他,金童冷漠超然,却又是那样吸魂夺目的美丽。
她面上人类的情感已然消失殆尽,让人无法感知、揣度她眼底的情绪。
只余下一种非人类,超越一切生灵的澹然悲悯,俯瞰着众生人间里的一粒微尘。
牧云夜面上一片空白,来不及生出任何应对的反应,以至于此刻他的状况落在了别人的眼中,只是以一副平静自然的姿态停下了脚步。
可是无人知晓,他后背的汗水在这一瞬间,狂涌泛起!
只觉得那澹然的视线宛若一片凄惶无边的沧古之夜,朝他寂寂幽幽地笼罩而来。
这一瞬刹那,牧云夜好似经历了永恒的恐惧!
那深海般压抑的恐惧让他的身子簌簌颤抖起来,浑身宛若冻僵一般。
就在众人好奇不能理解为何牧云夜会挑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下来。
他明明答应了方三小姐会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金杯。
可是他离开席面之后,尽管他在如何风度翩翩,步履优雅,却也仅仅只行了三步罢了。
从宴会开始的那一刻起,一直都是完美无缺的牧云夜仙君,为何偏偏就要挑在这种时候,突生这样小小的变故?
难道你不知晓,你这小小的一个停顿。
意味着是怎样的犹豫吗?
在这种时候,你怎么可以犹豫。
难不成是想刻意露出小小的破绽与不完美,在自己即将登顶成功的那一瞬,恶趣味地回首将他们无声嘲讽一般。
还未给众人为自己解答心中的迷惑。
方歌渔金色的裙裾下,探出一只秀气的小靴子。
亦如方才那般,轻轻地……顽皮地……踢了一下那枚摔在地上的金杯。
“扑通!
!”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金仙之子,仙界天才牧云夜!
他身子骤然一矮,重重地跪在了台阶之上!
他跪了下去!
朝着自己求娶之人!
膝盖骨甚至传来清晰的碎裂之声!
即便只能够看到他背影的众人,此刻也能够想象得到牧云夜脸色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