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绝到的时候叶怜光已经查得七七八八了,不到半个月两个人就启程回扬州,在年前赶回了家。
“还是家里好。”姬长绝瘫在家里的扶手椅里,看叶怜光吩咐管家收拾行李。
叶怜光走过去拍拍姬长绝:“走。”
姬长绝有气无力:“干嘛去?”
叶怜光:“买年货。”
姬长绝直接一个干脆利落的起身,挽着叶怜光的手就往外走,“走走走,你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买的东西多,叶怜光也没带人出来,就签了单子让送回广陵邑一号地。
姬长绝突然扯了扯叶怜光的衣袖,“我要吃糖葫芦。”
叶怜光领着姬长绝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让他自己挑,姬长绝用自己多年暗杀的侦查经验坚定的选了一个最顺眼的让叶怜光付钱。
“好吃吗?”叶怜光一直在看姬长绝,发现他咬下第一颗后表情先是有些微妙,随后像是吃到什么好吃的东西眼睛亮亮的。
叶怜光还能不懂他吗?多半是吃到酸的了还想骗自己也尝尝。
果不其然姬长绝说:“好吃,少爷尝尝!”
叶怜光对此表示拒绝,但架不住姬长绝一个劲的撒娇,甚至还发了誓,“骗人是小狗!”
又酸又涩,混着外面的糖衣有种奇怪的感觉。
叶怜光略微皱了皱眉,把这颗山楂吞下去之后盯着姬长绝问:“小狗?”
“汪汪。”
姬长绝嘿嘿笑了两声,又去啃糖葫芦,被叶怜光拦了,“别吃了。”
姬长绝意志坚定:“我不信它全是酸的。”
居然真有糖葫芦一整串山楂全是酸的。
叶怜光见他一脸郁闷觉得有些好笑,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长阳酒楼说:“请你吃点好的?”
两人刚跨过酒楼的门槛,掌柜就迎了出来,满脸笑意跟叶怜光打招呼,“叶老板您来了,上包厢吃饭?”
“麻烦你了。”
掌柜领着叶怜光他们上二楼,听到这话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东家交代了您要是来我们肯定要伺候好了。”
“只是今日不巧,”掌柜推开包厢门,“我们东家不在这边。”
叶怜光让姬长绝坐自己旁边,“就是碰巧经过来吃个饭,你也不用守着我,年关将至事情挺多的。”
“那我喊个人上来给您倒茶。”
一直到掌柜出去关上门,姬长绝才开口问叶怜光,“这也是你的人脉吗?”
“和他们老板有点往来,怎么了?”
姬长绝就是走进门才发现很熟悉,是上次李期声请自己吃饭的地方,而那次他骗了叶怜光。
“我上次和李期声在这里吃饭来着。”
叶怜光懂了,这是迟来的心虚呢。
但他反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垂着眼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管得太宽了,一点自己的时间都不给你。”
“怎么会!”姬长绝抓着叶怜光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就爱这种被少爷牢牢掌控的感觉。”
叶怜光没忍住笑,反应过来的姬长绝恼羞成怒,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叶怜光整个抱进怀里。
“过去的事情不用想太多,喜不喜欢这里的桃花酿,我们买点回去?”
姬长绝回忆了一下,觉得可以买点,就冲着叶怜光点了点头。
这酒楼能在扬州城中开起来菜色自然是不必说,再加上姬长绝走多了路饿了,点的饭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
叶怜光结账钱还没拿出来就被掌柜拦了,掌柜也是极会说话做事的人,他道:“平日里便也罢了,这年节总要让我们给您免了这一单。”
叶怜光也没再推拒,只是坚持桃花酿照例签了单子给了钱让送到广陵邑,随后又带着姬长绝去买了几身新衣服才回了家。
叶怜光坐在窗前喝茶,姬长绝蹲在炭盆边用炭火烤红薯,管家在楼下整理陆陆续续送来年货。
没等叶怜光对姬长绝的烤红薯事业做出一番点评,管家就上来说长阳酒楼送来的除了酒还有另一个盒子。
叶怜光拿来一看,一块没经雕琢的翡翠静静躺在盒子里,颜色浓艳但清透,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
叶怜光知道这是长阳东家送的礼物,为的就是当年拉了一把的恩情,倒也没拒绝,让管家收到库房里,寻思着请个巧匠做成个什么东西给姬长绝。
左右没什么事,叶怜光叫人取了红纸来,狼毫沾掺了洒金的墨准备写春联。
“写点什么?”
刚把红薯夹出来放一边凉着的姬长绝懵懵地看向叶怜光,“你问我啊?”
叶怜光招手让姬长绝过来,“你说我写不是正好吗?”
姬长绝拍了拍手凑到他旁边,思索道:“我不如者皆酸腐,不如我者全菜鸡。”
叶怜光问:“横批?”
姬长绝大手一挥霸气道:“天下无敌!”
于是广陵邑一号地清幽雅致的园林大门口就贴了这样一副十分嚣张对联。
除夕这天家里只剩叶怜光和姬长绝两个人了,叶怜光让家里的管家厨师都回去过年,请了朋友来家里吃饭。
“我困。”姬长绝摇摇晃晃站着让叶怜光擦脸,落了雪的日子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姬长绝和叶怜光在家里胡闹几日,这屋子里没有一处是两个人没去过的,姬长绝甚至觉得自己该吃点补品了。
叶怜光搓搓姬长绝的脸哄他道:“吃个早饭,等下方凌霄他们就要来了,嗯?”
最早到的是方凌霄和柳含风,他们住得近再加上有些菜的制作比较繁琐,所以就来得早了点。
方凌霄一进门就往厨房走,把自己和柳含风手里拎着的螃蟹扔进小水缸里盖上盖。
“花晴昼说去接徒弟了,晚点到。”
叶怜光换了件耐脏的衣服准备跟方凌霄一起处理螃蟹,“做清蒸?”
方凌霄搬了个凳子来给柳含风,又思索道:“一半清蒸一半炸来下酒。”
柳含风也是习惯日夜颠倒的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问:“少夫人呢?”
叶怜光被这称呼震了一下,“你这什么称呼,你不怕吴钩台加急?”
柳含风笑嘻嘻抓着一只螃蟹开始刷,“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怎么会呢?”
“在说什么?”姬长绝刚进厨房就听到这一句,挽起袖子看向叶怜光。
“他说晚上喝酒要把李劲风灌醉,”叶怜光拉住正准备挽袖子的姬长绝,“等下让李劲风跟他一起刷。”
方凌霄拿着剪子教姬长绝处理螃蟹,姬长绝不愧是搞刺杀出身的,动作利落得像杀了十几年的鱼了。
柳含风把刷好的螃蟹丢进面前的盆里,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噢,你们还记得李如林不?”
“怎么了?”叶怜光收下一用力咔嚓剪掉螃蟹的腮,表情冷漠倒像是在杀人。
“好像是被他以前一个仇人赎出去了。”
叶怜光冷笑一声,“那他活该。”
事情过去这么久姬长绝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又听柳含风讲了点别的事,就专心致志地嘎螃蟹了。
李劲风来的时候带着一阵马蹄声,轻车熟路推开叶怜光家的门,又十分自觉地走进厨房,坐上那个明显是给自己留的小板凳。
“都有啥下酒菜啊?”
有方凌霄和姬长绝处理螃蟹,叶怜光就去把虾线挑了,“想吃什么自己做。”
“我这次可是专门去学了一手的。”几个人一边聊一边做事情倒也不无聊,除了方凌霄带来的螃蟹和虾以外,其他鸡鸭鹅是家里的厨师在回家前备好了的,省得主家再自己处理。
叶怜光把鸡炖上,姬长绝就跟在旁边转悠,时不时好学地问几个问题。
“盐放多少啊?”
“什么时候放枸杞啊?”
“就这样炖着不管了?”
叶怜光也不觉得烦一一答了,将陶盖盖上擦了擦手,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些?”
姬长绝殷勤地捏捏叶怜光的小臂,“以后给你炖汤喝。”
叶怜光:“那我就等着姬大厨的满汉全席?”
姬长绝满口答应:“你放心,管饱!”
需要提前炖煮的菜都已经下锅了,剩下的就是再看一次火候。叶怜光见没什么事情干了,让姬长绝上楼睡午觉。
“不太好吧。”姬长绝扯着叶怜光的衣袖悄悄说,“大家都在这,我怎么能去睡觉?”
“没什么事干了,大家都找个客房休息,我和方凌霄看一下火等下也上楼了。”叶怜光捏了捏姬长绝的鼻子,在旁边看完全程的李劲风咂了咂舌,薅了叶怜光家的一筐新鲜马草去喂自己的赤兔了。
姬长绝在自己家里很放松再加上真的困了,连叶怜光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起身去干活了都不知道,睁开眼差点分不清昏晓。
他收拾整齐下楼,看见花晴昼带着两个小孩在剪窗花,是她的徒弟和李劲风的徒弟。
花萝还是有点怕姬长绝,因为每次见他基本就是在叽凌混合双打。再加上姬长绝不像叶怜光,他常常回凌雪阁做任务,不常与花萝见面,导致花萝对他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那个打人很痛的凌雪。
“你醒了?”花晴昼冲着姬长绝招了招手,“来一起剪窗花啊。”
军萝是李劲风新收的徒弟,没怎么见过师父的朋友们,见花萝明显有些害怕,疑惑道:“怎么了?”
花萝略显沧桑拍了拍军萝的肩膀,怜悯地看着这个同样应该害怕凌雪的天策,“你以后就懂了。”
姬长绝把两个小孩之间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有些哭笑不得,走到她们面前蹲下,笑吟吟地说:“吃不吃糖葫芦?”
叶怜光给姬长绝做了糖葫芦,这次为了保证没有酸的,每一颗山楂都是精心挑选的。
花萝看了看姬长绝,又看了看期待的军萝,一句答应的话愣是说出了视死如归的感觉。
“那走吧。”姬长绝一边牵着一个去厨房,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抱着一个牵着一个了。
花晴昼瞅着姬长绝怀里抱着的花萝,好笑道:“前几天不是还说害怕长绝哥哥吗,怎么就抱上了?”
花萝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搂住姬长绝的脖子,大声道:“师父不许诋毁我和长绝哥哥之间坚固的情义!”
花萝被抱到椅子上坐好,花晴昼刮了刮她的鼻尖,调侃道:“还是糖葫芦的力量大啊。”
军萝倒是对姬长绝凌雪阁的身份很好奇,凑到他面前问:“长绝哥哥,你们凌雪阁是不是会那种很厉害的暗杀技巧啊,暗器什么的!”
“有倒是有,”姬长绝犹豫了一下,顶着军萝期待的目光还是选了个普通的展示一下。他随手拿起她们剪纸剩的纸片,冲着外面堆好雪球一掷,瞬间雪球从中心爆开。
“哇!”军萝抱着姬长绝的手臂摇晃,“好厉害我想学!”
叶怜光他们走回前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姬长绝捏着军萝的腕子教她发力,院子里全是散落的竹签和纸屑。
李劲风溜溜达达走到军萝面前,“这是在干嘛?”
“小师父在教我暗器!”
“小师父?”李劲风赞赏地点了点头,“你这选得好,以后有什么东西要买就去找你有钱的小师爹。”
叶怜光走过去抓住姬长绝冰冷的手捂住,“过几天送你一匹赤兔马驹吧,从小养着也好培养感情。”
“不是,”李劲风一下子蹿到叶怜光面前,“她这么小就无痛拿下赤兔了?”
叶怜光毫不客气咧嘴一笑,“我给我情缘的徒弟买礼物怎么了?”
李劲风显然没什么节操,干脆利落地喊了一声,“师父!”
“我不给我徒弟买,要学会自力更生。”叶怜光把姬长绝带回屋子里烤火,军萝就跟在叶怜光叽叽喳喳说师爹师父真般配、师爹对师父真好之类的话,小小年纪就深谙生财之道。
叶怜光自然没有厚此薄彼,也从库藏里寻了一副上好的银针送给花萝。
姬长绝在大厅跟他们一起剪窗花贴,又有些饿了,鬼鬼祟祟溜进厨房,见没人在,拿筷子夹了块红烧肉。
“偷吃?”
姬长绝吓得一激灵,把肉塞进自己嘴里才转身跟叶怜光对上眼。
“我又不会骂你,你紧张什么?”叶怜光走到他旁边舀了一碗鸡汤,“帮我尝尝咸淡。”
姬长绝心领神会点点头,咳嗽一声道:“既然你诚心邀请我,那我就帮你尝尝吧。”
“嗯,不错。”姬长绝把碗递给叶怜光使唤道,“再给我整点。”
叶怜光接过碗转身放了个餐盘在他手上,“吃了我家的饭就要给我家干活。”
确实天色已晚,已经到吃饭的点了。
姬长绝恭恭敬敬端着餐盘,假模假样地冲着叶怜光行了个蹲礼,然后把菜端去前厅了。
上好的酒配上李劲风偷师的下酒菜,姬长绝一下子就来劲了。他不常跟李劲风来往,这次得空一聊倒是非常投机,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就差原地结拜了。
军萝坐在方凌霄旁边,尝了尝方凌霄沾了酒的筷子,皱眉去喝叶怜光早早给小孩准备好的糖水,心里嘀咕怎么会有酒这么难喝的东西。
花晴昼酿酒但是不爱喝酒,往两个小孩的碗里夹菜,让她们别光顾着喝水多吃点饭。
方凌霄砸吧砸吧嘴又想去倒酒,柳含风一个鸡腿塞他嘴里眼神警告他不准再喝。方凌霄叼着鸡腿点点头,目光却又飘到叶怜光面前的酒壶上。
叶怜光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低头喝了不少酒,又时不时往姬长绝往里夹菜。姬长绝非常自然来什么吃什么,等他发现自己碗里没菜的时候,叶怜光已经有些醉了。
“你怎么喝这么多?”姬长绝跟李劲风聊天,一个没注意叶怜光就喝多了。
“没事。”叶怜光揉揉额角,见姬长绝还是盯着自己就又补了一句,“真没醉。”
姬长绝不信:“奇穴折意修饰的崔嵬鬼步是什么效果?”
叶怜光:“不再跟踪目标额外多一次乱天狼。”
姬长绝见他回答流畅思维清晰,就又半信半疑地说:“可不能再喝了啊。”
“好。”
谁知道这酒后劲大,喝的时候没感觉,一直到吃完饭大家下楼放烟花,叶怜光才后知后觉有点头晕。
叶怜光从背后抱着姬长绝,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问:“烟花好看吗?”
“好看!”姬长绝声音很兴奋,倒不是因为从前没见过这些烟花,只是因为现在有人陪,“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烟花。”
叶怜光静静看着姬长绝抬头望天上的烟花,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姬长绝如有所感,转头撞进了叶怜光沉静的目光里。他转身回抱叶怜光,在叶怜光嘴上亲了一口,“你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方凌霄跟柳含风在一旁点火,瞥到叶怜光的神情,用胳膊肘怼了怼柳含风说:“喝醉了吧叶怜光,骗他上牌桌!”
“你最好别,”柳含风劝了一句,“不然就带够钱。”
方凌霄不信邪,放完烟花守岁的时候拉着叶怜光打牌,还叫上了李劲风。
姬长绝怕叶怜光喝醉了头疼,和花晴昼拐去厨房给大家煮了点醒酒汤,等端着汤回去就看见方凌霄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的牌,叶怜光面前摆了一堆代表钱的瓜子。
柳含风抓着另一把瓜子嗑,觉得自己不参加这个牌局十分明智,“这要是赌钱,你裤衩都输没了。”
姬长绝把汤递给叶怜光,接过了他手里的牌。叶怜光十分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姬长绝腾位置,端着碗观战。
方凌霄警告一句,“叶怜光不许说话。”
结果又输了。
方凌霄恶狠狠的又往对面放了一把瓜子,“你们两口子在家就研究打牌了是吧?”
姬长绝随手拿着当筹码的瓜子嗑,“以前去赌场潜伏过。”
叶怜光靠在姬长绝的肩膀上懒懒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他新拿到的牌面,手还不老实搭在他的大腿上捏了捏。
“困了?”姬长绝侧过头小声哄,“马上就过子时了。”
叶怜光得了这句哄,笑着伸手点了点姬长绝手里的牌,偷偷给人提示。
几个人来来回回换着组合打牌,终于挨到子时,互相道了句新年快乐,就收拾一下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叶怜光虽然喝了醒酒汤但还是酒劲上头有点不太清醒,姬长绝带着人去洗漱,生怕一个不留神醉鬼就出什么事情。
所幸叶怜光酒品好,姬长绝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去收拾东西,回来发现他正拿着个压岁钱也不说话。
“怎么了?”姬长绝坐在叶怜光旁边,“这是给谁的?”
今天这些人里能拿到压岁钱的两个小丫头已经给过了。
“长绝,”叶怜光郑重其事地把压岁钱塞到姬长绝手里,“给你的。”
“给我?”
“嗯,”叶怜光点点头,“你就压在枕头下面。”
叶怜光双手捧着姬长绝的脸,轻轻在他唇上贴了一下,低声道:“长绝,你要岁岁平安。”
叶怜光所求,不过希望他平安。
姬长绝当着他的面把压岁钱放到枕头下,然后把人扑倒在床,融融的烛光下叶怜光的眼神温柔又深情。姬长绝趴在叶怜光身上和他十指相扣,“好哇,我们都平安,一起过一辈子。”
突然想起来两个人还没单独互道祝福,姬长绝在叶怜光嘴上亲了一口道:“新年快乐怜光。”
叶怜光带着姬长绝翻了个身,侧抱着人,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压着姬长绝的后颈交换了一个深吻。
“长绝,新年快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