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人哄笑起来,男子不免恼羞成怒,骂道:“左近多少店铺都是潘六爷的,县中谁人不晓得!你们倒敢在此铺摊做买卖,今日且拿绳子来栓了,明日送到衙里打上几十板子再讲!”
个中有识得人的,暗想:“这干人,哪一个是有良心的?无非是撞尸游魂,靠傍着那潘六螂生活的,整日里正事没有,到处刮涎,恃强凌弱,总来不过是使势而已。”不提旁的,就说这领头的男子,原姓陈,双名若虚,本是个仕宦出身,因自幼失了父母,游手好闲,又好赌博,丢了前程,专一跟着富家子弟帮嫖贴食,在院中吃些风流茶饭,浑名叫做陈白嚼,讽他是个帮闲勤儿,吃白食的。
此时他话音方落,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就要绑人,被一声喝住,抬眼看来,竟是个十六七岁的郎君,通身贵气,俊美不凡,一时愣了片刻,但听他道:“好壮的威风,莫非那县衙是你家开的不成?”
陈白嚼不想有人出头,一发怒从心起,当下挥过鞭子朝人面门劈来。所幸他本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镴枪头,到底力怯,反被揪住鞭绳一把扯住,朝前踉跄了几步,不妨腰背抵在阑干上,混乱中教人一推,竟似倒栽葱般直直坠进了河。
围观众人只觉解气,哪个去帮他?待他在河中好生扑腾了一会儿,上得岸来便抖着嗓子大骂:“狗养的奴才!你且等着!”说罢便缩着身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去了,那些壮汉面面相觑,眼见讨不得好,亦是一哄而散。
云昭立在桥上往下看,观这狼狈模样,摇头一笑。桥下河道中不少乘船的过客知道些始末,纷纷叫好,他不期然与其中一人对了个眼儿,见是个质若松雪,眉清骨秀的文士,于乡野难得一遇,讶了片刻,到底不曾识得,便未放在心上。转过头来又见适才出言的少年正搀着老父收拾摊子,免不得上前帮衬了一把。
经一番纠缠,那摊子已是七零八落,云昭拾起一物,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咦了一声,问道:“这是清铜照子不是?”
少年道:“正是。”
“怎的皆是素面?”盖因时下照子尚袭汉唐遗风,多为圆形且雕刻繁复花纹,专供富贵人家,民间百姓所用甚少,故而云昭有此一问。
“郎君有所不知,若精雕细琢,自然美观,只是工价上涨,坊间人家如何舍得买去?”
云昭恍然大悟,见手中小小一枚菱花照子,虽素面无纹,但胜在工艺甚精,返璞归真,倒颇雅致,爱不释手,问道:“小哥贵姓?”
那少年抿嘴一笑:“小人姓石,祖上皆是匠人,权且做些小买卖谋生,今日幸蒙援手,这枚照子便送予郎君罢,若觉着好,日后还望多多照顾小人生意。”云昭盛情难却,也着实心爱,便收下了,一路往沉府走去,手中尚且摩挲不停,想道:“说不准倒是桩好买卖……”
一时走到门首,怀安上前望着守门的老苍头唱了个诺:“吴江顾员外府上来拜。”
守门的听了,知是亲家,不敢怠慢,报了主人,迎入府中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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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前几天身体不适,没更的一章之后会补上。
清铜照子:铜镜。宋代因避赵匡胤祖父赵敬名讳,将镜改为“照”或“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