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要是没个正形,连头疼都是偏的。郝君裔在这天清晨,捂着左额翻身,捂着左额盖被,捂着左额翻滚,捂着左额俯趴,无论干什么都跟她的左半个脑袋脱不开干系——根据古老哲人的理论,健康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感觉不到自己身上任何器官的存在。郝君裔本不相信,可这会儿,由不得她不信。她感觉到自己左脑的存在,可她宁愿自己根本没长它。
现在,她迫切需要止疼药的慰藉,但让她自己下楼去取,是几乎不可能的。这个点钟,按理全家只有端竹一个活物,其余都是死猪,就连佣人也受制于老板们的生活习惯,一律欢天喜地地接受了勒令,不到七点绝不起床。郝君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捂着左额,拿起床头电话,满怀希望地拨了个“0”,希望随即幻灭。
“唔...”郝君裔□□一声,继而发出一句理论十分创新的感慨:“讨厌勤快人...”
与此同时,端竹与她心有灵犀地也是唔了唔,不过相比她的痛苦,端竹所承受的,明显更值得一唔——受伤部位在肩颈交汇处,受伤面积也有些宽大,为了不影响脑子,她接受缝合,但拒绝麻醉。
许多人都有过缝针的经历,胆大的还会看着医生在自己皮肉上制造蜈蚣。当然,受伤部位在屁股上要另当别论。根据群众反映,缝针时会产生一种心理上的痒,这种痒比被蚊子叮咬还要难受,又因挠也挠不得,打也打不得而愈发地刻骨铭心。端竹知道这些,于是她聊以□□:疼总比痒好,至少纯粹。钢筋都穿过来了,还怕钢针?
急诊医生从业期间自然见过许多英勇无畏的病人,缝针不打麻药的更不在少数,但像端竹这样年轻的雌性勇士并不多有。替端竹清理伤口时,见端竹疼出了一身冷汗,他忍不住再次规劝端竹,“又不是全麻,对脑子影响不大的。”端竹看见他手里短小精干的白针,条件反射地就要热泪盈眶。可既然打定主意不用麻药,她便不知悔改为何物了。歪过头,她咬着牙,哆哆嗦嗦,很没底气地拒绝了医生的好意,然后就这么一面梨花带雨地垂泪,一面自作自受地生挨了二十九针。
手术完成后,医生安排她到隔临的观察室里休息。她抹掉眼泪一看表,刚六点四十。这就意味着如果走运,到家时正好能避过“早”起的佣人。正值隆冬,她认为,只要换了这身血衣便没人知道她为了省两块玻璃钱差点儿够格去领残疾人保障金——主意敲定,她便忍着肩上刺疼和阵阵眩晕跑出医院,一路压着80码的超速基准线,争分夺秒地回了家。
“呼...还剩四分钟。”下车之前,端竹再次确定时间。抹掉额上急出来的汗,她吃力地搬起副驾上那两块珍贵的玻璃,如获珍宝地拍拍,露出一个只属于新妈妈的欣慰笑容...
话说还在害偏头疼的郝君裔此时正辛勤地窝在床上滚作一团,由于失去端竹的音讯,她竟隐隐觉得自己是被抛弃了。她几天没睡,此刻十分清楚自己一定与枕边的趴趴熊不约而同地长了黑眼圈,可她更清楚她这号人长黑眼圈绝对不像趴趴熊那么可爱,反而会像吸毒过量的道友。因为她颓。早些时候,端竹就这个问题批评过她。她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没有我的颓废潦倒人老珠黄,就反衬不出你的青春洋溢娇艳欲滴,我为你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却还要遭你非议,真是太可怜了。你必须对我表示同情。”而端竹是不会与她一般见识的,当即就对她表示了同情,那会儿她心满意足得意洋洋,现在可知道错了,就像“狼来了”故事里的孩子,在她最需要同情的时候,端竹无影无踪。直到早上八点,她才在痛苦中浑浑噩噩地被人推醒,这使她史无前例地埋怨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啊...”
“晚?”端竹看表,“你不会是发烧了吧?”她伸手去摸郝君裔的头,就算明知道伸出右手即是折磨自己,但她更清楚伸出左手只会引发郝君裔的怀疑——她不是左撇子,能用而不用右手绝非自然动作。作为一个大龄孤儿,她不需要更多的同情与怜悯,特别是来自郝君裔的同情和怜悯,所以她必须维持常态,不能泄露蛛丝马迹,虽然这有些困难,可越是困难她才越有兴趣。“还是你昨晚上又没睡成?我看见你的时间表上九点排了事,再不起床就该迟到了。”
郝君裔拿起一只熊猫盖在自己